蘇洵對她笑了笑,道:“已經六年了。六年前,蓮實不過十八歲,是個心軟而膽小的姑娘,顧方之差點拉了她私奔,蓮實拒絕了。”
煙絡眼睛眨了眨,“顧方之果真也曾經年少過。”
蘇洵伸出優雅的指尖輕輕彈了彈她光潔的額頭,笑意柔軟,“胡鬧。”
“說下去,頂多我不打岔就是了。”煙絡揉了揉被他彈過的地方,吐了吐舌頭。那個好脾氣的蘇洵其實下手很輕。
蘇洵見狀又伸出手來,拿開她的小手,替她輕輕揉著,繼續說道:“蓮實最終順從父意遠嫁江南。顧方之口中的另一人你應當認識,是中書令杜槿。那戶有錢人家……”蘇洵冷冷笑了笑,清冷的雙瞳裡許久不曾見過的刺骨寒意又漸漸明顯起來,“則是江南首富——劉家。娶她去做第七房妾室的,是當年劉氏的嫡長子劉政。”
“這些與蓮實之死又有何干?”煙絡隱隱有些不安,卻猜不明白。
蘇洵這次沒有看她,垂下手去,別過頭看著窗外,背影忽然筆直起來,淡淡說道:“劉氏外戚原本意圖拉攏顧丞相,丞相不從。劉家強娶了蓮實,顧方之一路追到江南,卻只見到了蓮實的屍身。他一時失控,做了些傻事。我趕到江南時,他已身受重傷,幾乎性命不保。丞相也因此差點屈從了劉氏。”他一口氣說完,淡淡的語氣裡不見一絲起伏,卻不回頭看她。
煙絡輕輕上前,自背後環住了他的腰際,小臉貼上了他僵直的後背,軟軟地蹭著他溫暖的身子,柔聲道:“劉氏平安至今,不是你的錯。蘇洵,有些事急不得。你那麼聰明,其實應該比我更加明白這個道理,對不對?”
一襲白衣的男子身形未動,只是緊緊握住了她小而軟的雙手,沉默不語。
“你還沒告訴我,顧方之帶我去鶴沖天有何奇怪之處呢?”煙絡纏著他,非要他說話不可。
蘇洵輕輕拍了拍她環在腰際的小手,柔聲道:“蓮實之父曾任臺院侍御史,鶴沖天本就是朝中官員聚集之處,那也是他與蓮實第一次相見之處。”說著,他側頭看了看身後。
煙絡“哦”了一聲算做了解。
“六年了……”他看著她,幽亮的黑眸裡深不見底,卻噤聲不語,忍住了尚未說完的話——
六年了,自那之後,自持眼高心傲的顧方之再未同任一女子結伴去過那裡。
煙絡看著他,以為他只是在感慨,笑了笑,伸手去撫了撫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蘇洵低眉看她,將她輕輕攏入懷中。
不經意間,六年竟然已經過去了。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卻有多少物事是永遠不可能忘懷、也不可能過去的?
馬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蘇洵起身先行下去,煙絡掀開簾子便見著了他立在車下清朗含笑的身影。煙絡看了看腳下,還在想什麼,忽然被蘇洵輕輕地抱了下來。大街上人來人往,蘇洵立在那裡的身影本來就很惹眼,這一下便又招來了不少目光。煙絡不由小臉微紅,在他充滿和暖氣息的身前低聲道:“我自己能下來。”
蘇洵笑著看她,“煙絡,我知道你身手很好。”
煙絡聞言瞪了他一眼,卻又笑彎了清澈的雙眼。
青石路旁,綠樹正濃。
金色的陽光照得人溫暖而舒服,
蘇洵負手而立,不復見往日的森然,他瞳色清淺的黑眸裡笑意澄淨,溫柔地看著她笑著的樣子。
“怎麼了?”煙絡摸摸自己的臉,“臉上有寫字啊?”
蘇洵牽過她來,笑著點了點頭。
“什麼字?”煙絡粘上他的手臂,側頭問他。
蘇洵微微低下頭來,一本正經地柔聲答道:“蘇洵,你完了。”
煙絡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她扶著他修長的手臂,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笑得直不起腰來,一面捂著發痛的肚子,3ǔω ω。cōm一面說道:“蘇洵,你逗死了!”
蘇洵好脾氣地等她笑了個夠,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也是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還有這種天賦。”
煙絡眨了眨眼睛,看著他一幅認真至極的模樣,又“噗哧”一聲笑了開去,乾脆放開他蹲到街邊去了。
“煙絡。”一襲白衣皎潔勝雪的男子緊緊跟了過去,神情柔和地看著她不斷顫抖的肩頭,很有耐心地等著。
鶴沖天的老闆聽聞蘇洵竟然親臨,原本早已迎在門前,這會兒見了兩人來來去去地半晌沒有要入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