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那個男人終於在雪裡一步步走進了他們,陸遺珠抬頭。他的淚已經乾涸在臉上,紅著眼睛,卻沒有看她。他從始至終都在看閉著眼安詳死去的女人,他心愛的陸心纖。這個被他折磨了半輩子索取了半輩子,捨棄過侵佔過,擁有過失去過的女人。
這一刻,他終於失去了她,徹底。
他忍不住單膝跪在她面前,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拂去她肩頭零散的碎雪。把她還帶著餘溫的身體,抱進懷裡。“心纖……”他喚她的名字,即使不會有回應,也溫柔得像是對入睡情人的輕喚。他抱著她起身往屋裡走。
“爸!”陸遺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起來叫住他。
錢其揚頓了頓腳步,然後啞聲說:“有顏殊照顧你,我很放心。遺珠,我這一輩子做錯了很多事情。這一次,我還是想任性一次。”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腳步很穩,卻蕭瑟異常。
錢其揚抱著陸心纖回到屋子裡,然後徑直上了樓。房間裡面,他昨天為她折的臘梅還在清水中散著悠悠的冷香。他輕輕把她安放到床/上,她安安靜靜地睡著。
他單膝跪在床邊,俯身輕吻在她唇上。她的唇冰涼。
“心纖,你總是這樣。走的時候,一直都不肯告訴我。”說到這裡,他從背後褲腰裡拔/出一支小小的手/槍來。銀色的勃/朗/寧,看起來模樣很精緻。他看了看手槍,又看了看她,微笑了一下。“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勉強你回來。這一次,我去找你。在路上你一定要等一等我……”
把手槍緩慢地移到胸口,錢其揚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嘴角含起一抹釋懷的笑意。槍聲響起,屋內傳來一陣皮肉焦灼的氣味。他重重倒在陸心纖身旁,睜著眼睛,像是透過這層層時光,又看到了當年最初見面時候陸心纖的模樣。
她穿著純白的棉布裙子從樓下逆光而來,看不清面容,他卻永遠記得她那條白的幾乎透明的裙子。
她說她叫陸心纖。
他記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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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這城市
當晚,陸遺珠開啟門的時候看見錢其揚倒在血泊裡,他沒有閉上眼睛,至死,都緊緊握著陸心纖的手。她站在門口默默看了片刻,然後冷靜淡漠地上前,伸手輕輕合上了自己父親的眼。
轉身對著張媽說:“通知京城。打電話叫顧顏殊過來。”
張媽抹去眼角的淚,顫聲問她:“小姐,你都不哭一哭嗎?”
陸遺珠這時候正拿了梳妝檯上的東西給陸心纖整理遺容,聞言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淡聲反問:“哭有用嗎?”
死亡,對於錢其揚和陸心纖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張媽只感覺渾身冰涼,連心都一點一點涼透了。她照料面前這個她稱為小姐的女人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她真是絕情冷酷。
“還不去?”看她不動,陸遺珠轉頭看向她。她今天穿了淡粉色的齊胸襦裙,頭上相應配著的就是一支漸變淺粉碎玉步搖,垂下三兩根銅鏈。這一扭頭使得那支步搖搖來晃去,襯著她的容色,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韻風華。“爸媽才剛去,我就用不動你們了?!”
張媽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錢昕然帶著陸蕾妍,連夜買了最後一班機票,從京城趕到蘇城。
抵達蘇城的時候天剛擦亮,那是錢昕然和陸蕾妍,第一次見到陸遺珠。
他們風塵僕僕而來,在一天之內接連知道錢昕然的父母相繼死去這個噩耗,把他們所有的悲喜都掏空了。路過那些還沉睡著的建築,轉到欽懿華庭裡那幢小別墅前。
陸遺珠站在門口等他們,雙手插/入袖口擺成一字,脊背挺得很直。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曲裾,盤了最簡單的小髻,腦後扎著一根雪白的絲帶。她面色蒼白,眼中卻沒有悲傷,只是一派平靜淡漠。
他們下車走近她。錢昕然看著她那張臉,已經隱隱約約想出了點什麼,甚至是帶著期望地問:“你是誰?”
她動了動眼珠看向他們,他們顯然是匆忙趕來的。錢昕然還來不及換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正裝,手裡拿著公文包,皺著眉頭一派倉促的模樣。卻依然是英俊逼人的男人。陸蕾妍只穿了一條米黃色的連衣裙,上面套著一件純白針織外套,挎著一個白色的小包,面色蒼白地被錢昕然攬在懷裡。
“我叫陸遺珠,”她說,“哥哥,我是你的親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