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住持無辜,她一心向佛,甚少理會旁的事。於是道:“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甘露寺上下已經對我格外照拂了。”
芳若這才罷休,請了住持出去,轉了笑容拉著我坐下,親熱道:“有好些東西要叫娘子過目呢。”
我微微疑惑,卻見她攤開了包袱,一樣一樣取出來道:“這些吃的用的是太后賞賜下來的,專給娘娘補身用。娘子才要出月,本該好好吃些烏雞、燕窩滋補的,但佛門到底是修行之地,一則不能開葷,二則太貴重的東西也不方便送進來。”她一樣樣列開來,“這是太醫開的產後調理的方子,是沈婕妤特特請溫大人開的方子讓奴婢送來的,溫大人一向為娘子診脈,所以這張方子是最對娘子體質的。連藥也配好了,娘子照著吃就成了。還有這些個益母草、山藥、桂圓乾、荔枝幹,都是太后給娘子的。還有幾件絲綿袍子和棉襖,是給娘子過冬禦寒用的,還有些炭火,雖不如宮裡頭的,用著卻也還好。”芳若環顧四周,“娘子這裡簡陋了些,被褥也不夠暖,只怕過冬還是不成的,尤其是這山裡頭,到時奴婢再著人送些來吧。”
我欠身道:“我是戴罪之身,太后還這樣百般垂憐,我真真是不敢當。”
芳若嘆息道:“娘子的冤屈,太后怎麼會不知道呢。太后心裡一百個疼娘子,只是不好說出來。畢竟皇上是太后親生的,皇后是太后的親侄女兒,有了什麼錯處,太后不能不護著。”芳若覷我一眼,小聲道:“雖然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娘子是個七竅玲瓏的人,自然知道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不要怪太后!”她用力按一按我的手,很用了些力氣,似是安慰,更是叮囑。
彷彿有森冷的風生生擦著眼眸刮過,我眼中一酸,硬生生忍住淚意,道:“我不敢怪太后。”
第五章 故人來(下)
芳若點點頭,道:“娘子是個十足的明白人,也該知道太后娘娘隱居宮中多年不問世事,自己也是七病八難的,但心裡卻還不糊塗。有些事太后娘娘也無奈,只能明白卻不能插手,更何況還是牽連了前朝的。”芳若神色微微一僵,無奈道:“這一個月來,皇上還在氣頭上,提都不許旁人提娘子一句。那一日在敬妃娘娘的昀昭殿裡,敬妃娘娘陪著皇上說話,不過偶然誇了一句說朧月帝姬長得像娘子,皇上就生了大氣,連茶碗也砸了,指責敬妃娘娘居心叵測、擅提罪婦。娘子也知道的,皇上的脾氣,等閒的事都不輕易動怒的,可見是真生氣了。當時奴婢侍奉在側,幾乎也嚇了一跳,只敢去收拾茶碗的碎瓷片兒。皇上待敬妃娘娘一向客氣尊重,何曾用這樣重的話說過敬妃娘娘,敬妃娘娘當時也嚇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只曉得磕頭認罪。”
我一急,十一月的天氣,背心幾乎要沁出汗來。若敬妃出事,我的朧月便當真沒有人護持了。這樣一想,登時神色也變了,忙問:“然後呢?”
芳若忙安慰道:“娘子別急。敬妃娘娘到底有素日的位份與威望在,皇上申斥了幾句,還罰了兩個月的月俸,又接著好幾日沒與敬妃娘娘說話。雖然如此,帝姬卻是日日都去看的。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敬妃娘娘也懂得怎樣討皇上喜歡,到底漸漸也平和了。”
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然而仔細一想,又覺不對,細細問道:“敬妃並不是這樣鹵莽的人,怎麼會輕易在皇上面前提到我呢?當時還有誰在?”
芳若曉得瞞不過,只得道:“當時祺嬪小主也在。正因為祺嬪小主說了句‘孩兒家都長得像極了父母雙親’,皇上當時並沒說什麼,許是敬妃娘娘也想勾起些皇上對娘子的舊情,所以說了這一句,惹得皇上立時發作了起來。”
我心中暗想,這些年來對敬妃虎視眈眈的人並不多,她差不多是與世無爭。後來華妃一死,敬妃更是穩坐正二品妃位,高枕無憂的日子多了,難免太大意著了人家的道了。想到此,不免憂心忡忡。
芳若見我愁眉緊鎖,知道我擔心些什麼,忙道:“以敬妃娘娘的敏慧,又在宮中多年,別人能讓她著一次道也就完了,休想在她身上再佔第二次便宜。所以娘子放心,敬妃娘娘必然護得住帝姬。何況這次敬妃娘娘沒有失寵於皇上,也是得益於帝姬。敬妃娘娘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當然曉得要與帝姬互為援引,保護彼此,所以更不會對帝姬掉以輕心。”
我一顆心吊起的心這才稍稍放下,笑一笑道:“的確也是我過分緊張了,叫姑姑見笑。敬妃娘娘的閱歷老道與沉穩,我是放心的。”
芳若微微沉吟,笑容隱隱有些於心不忍:“何況敬妃娘娘身在高位,卻一直沒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