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什麼魄力,還不就是殘忍嘛。自己也曾經很有魄力,殺起人來也是不眨眼。可不知為何,自從年歲一長就老做惡夢,夢見自己殺的那些冤魂。既然執法嚴厲,就免不了有冤魂。那麼唯一補救的辦法就是今後多少收斂點。但既然不想殺人,失去皇帝的寵幸又很順理成章。他不明白的就是,皇帝也未必不知道自己殺錯了多少人,他為什麼能不做惡夢?唉,也許亂殺人而不會作惡夢就是得以為皇帝的先天條件罷。
江充見暴勝之沒有動,有些尷尬。看來暴大夫架子太大了,他酸溜溜地說,我一個小小的水衡都尉,連九卿之末都爬不上,自然是不配博取大夫的賞臉啦。
滿座的大臣也被這氣氛搞得有些尷尬,一起打圓場道,暴大夫一向不擅長飲酒,江都尉不要多心啊。
江充站了起來,強笑道,原來如此,那麼就不打擾暴大夫了。他端起酒杯欲回到自己座位上。
且慢,還有我呢。一個生硬的聲音蹦了出來,江充,你難道看不起我麼?江充心裡一驚,知道是嚴延年。他本來想敬完暴勝之,再敬嚴延年的,可是暴勝之弄得他很尷尬,他覺得沒趣,就不想再理會了。這時聽到嚴延年直呼其名,一時間火往上湧,不假思索地怒道,嚴廷尉,你還不配我敬你。
哼,嚴延年直起身來,冷笑了一聲,你要敬我,我還未必接受呢。他厲聲對著劉屈氂說,丞相大人官尊爵厚,象徵著朝廷百官的典範和體面。今天竟然屈尊對一個二千石的官員諂媚溜鬚,自呼〃臣〃和名,朝廷體面何在?暴大人執掌御史府,應當召門下吏劾奏丞相褻辱朝廷官爵,大不敬,下廷尉獄雜問。
坐在暴勝之身後的御史中丞靳不疑馬上介面道,嚴大人所言極是,下吏官為御史中丞,劾奏有違朝廷法度的事,是義不容辭的,今天就先告辭了。他直腰站起來,拿起笏板,就要離開。
暴勝之和嚴延年立刻也站了起來,道,靳中丞果然忠直,我等也先告退了。在座的大臣都滿臉震恐,不知道這演的是哪出戏。怎麼好好的一個宴會,突然劍拔弩張了起來。現在對壘的雙方,一方是丞相和水衡中尉,一方是御史大夫、廷尉和御史中丞。可以說是勢均力敵,雖然江充一向更為受寵,靳不疑卻也深得皇上信任。劉屈氂心裡惱怒,但不想把事情弄僵,只好尷尬地陪笑道,暴大人、嚴廷尉、靳中丞何必如此生氣,今天是喜慶日子,皇帝特意下詔讓諸君來此筵宴,為的就是圖個高興,何必如此認真呢?老夫給諸位賠禮了。他拱一拱手,臉上滿是笑容。漢朝的規矩,既然有詔書聚會,那麼主人腰桿就會憑空硬許多,所以劉屈氂雖然客氣,心裡也是不大在乎的。
暴勝之有些遲疑,畢竟丞相以萬石之尊,給他賠禮,他也該還點面子。況且這事鬧僵了,自己也沒什麼勝算,不如看見梯子就順著下算了。於是止住腳步,看著嚴延年,徵求他的意見。
嚴延年還是那幅冷峻的表情,君侯此言甚謬,此事並非義氣之爭。皇上特下詔書讓眾吏來丞相府筵宴,為的正是尊崇丞相這一職位,顯現丞相為百官之長的氣派,給朝廷增榮。禮書有云,饗宴之禮,以爵位排列次序。今天丞相官爵最高,卻不自尊身份,奈朝廷禮法何?臣既然為廷尉,見到不法之事,萬無裝聾作啞之理。君侯可以褻辱朝廷官爵,臣則只知守官守職,丞相雖然有吩咐,臣也不敢奉命。
劉屈氂心下大怒,當即就想下令衛卒攔住他們,阻止他們出去,但又沒這膽量。嚴延年的話句句在理,在場的大臣雖然畏懼自己的權勢,但有多少人誠心支援自己也很難說。他一時語塞,不知怎麼辦才好。這遲疑的功夫,嚴延年等數人和他們的隨從,已經魚貫出了丞相西門,大概是往建章宮東闕而去了。
劉屈氂啪的將一個酒杯摔在地上,頹然坐下,這可怎麼辦。他罵了一句,這幾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氣死我了。
在座的官吏們一個個傻了眼,知道如果皇上准奏,詔書馬上就會下達,自己坐在這裡不是找罪受嗎?乾脆儘快回家,躲開這事是正經。於是突然有人站起來道,君侯和諸位慢飲,下吏賤體突然不適,可能是昨晚吃壞了什麼東西,只有先走一步。說著離席帶著侍從就走了。
劉屈氂心下更是惱怒,知道這小子是膽小怕事,找藉口躲避。果然,好像感染了一般,一時在座的紛紛以上廁所、家裡有事等理由先行告退,剛才還很熱鬧的一個大廳,倏忽冷冷清清,走得不剩幾個人了。
劉屈氂兩眼失神,手足無措。李廣利這時跳了起來,罵道,這幫小人,才多麼屁大的事,就紛紛往後躲,等以後有了機會,將他們全部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