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早就知道雲想容必定發現了什麼,只是她沒有想到,雲想容竟能撕破臉皮說出來。而她也無從辯解。的確是自己理虧在先,按理說沈予只是她的舊主和恩人,如今還是她的妹婿,她來探望雖說是一番好意,可……
一個寡婦記掛著妹婿,的確惹人閒話。有一瞬間的衝動,出岫幾乎要轉身離開,可再想沈予如今這個樣子……
曾幾何時,雲辭剛去世時,自己是多難受,險些就要殉情而去。當時沈予的關切勸慰歷歷在目,他的支援與付出,曾是她活下去的動力之一。從某種程度上看,若沒有沈予,也沒有如今的出岫夫人。
世事如棋、宿命無常,現在換做他家破人亡,她又如何能不聞不問、坐視不理?單單救下他的人,若不能救了他的心,又有什麼用!
想到此處,出岫也是一陣哽咽,垂眸剋制了半晌,才凝著嗓子對雲想容回道:“只這一次,讓我勸醒他,從今往後再不相見。”
不相見,不代表不關心。她可以在暗中默默支援他,幫助他重新振作起來。
雲想容張了張口,正待再說些什麼,只見屈方已從屋子裡出來,搖頭嘆了口氣:“他本該清醒了,但還醉著。只怕他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自己不願意醒過來?失去至親的痛楚出岫也曾體會過,那種不願面對事實的心情,她怎會不理解?遂二話不說抬步上了臺階,轉身又對屈方道:“無論屋子裡發生什麼,你們都別進來。”
自己不願意醒過來?失去至親的痛楚出岫也曾體會過,那種不願面對事實的心情,她怎會不理解?遂二話不說抬步上了臺階,轉身又對屈方道:“無論屋子裡發生什麼,你們都別進來。”
言罷,抿唇進了屋子。
天色已晚,燭火搖曳。屋子裡的酒氣比方才淡了些許,出岫先將窗戶全部開啟通氣,才繞過屏風,去看床榻上半躺著的男子。自從沈予逃出煙嵐城迄今,已經整整十七個月了。十七個月未見,出岫幾乎認不出他來!
第135章:此恨無關風與月(二)
消瘦、憔悴、頹廢、眼底烏青、下頜之上也滿是鬍渣。這哪裡還是從前玉樹臨風的沈小侯爺?!這簡直如同鬼魅!更何況,他還蹙眉闔目,顯然是不願見她!
就在片刻之前,出岫還曾斥責雲想容不該喚沈予為“小侯爺”,可眼下,她自己也險些這麼開口了。
有時想想,習慣當真是可怕的,也是強大的。就如她已習慣了沈予的守護,如今彼此的角色顛倒過來,一時之間她還有些難以適應。
出岫站在榻前緩了緩心神,改了稱呼低聲喚他:“沈予。”一聲落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有那眉峰的隱動表示他是清醒著的,也知道來人是誰。
出岫深吸一口氣,垂眸再對他道:“你睜開眼看看我,行麼?”
沈予依然閉著眼,索性翻身背對她躺下。
出岫知道沈予在想些什麼,也知道他在逃避什麼。遇到這種事,任誰都不願輕易面對現實罷。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在被雲起輕薄打入刑堂之後,她也曾想要逃避現實,也曾乞求沈予帶她離開,離開雲辭……
眼前這人,曾見過她最最不堪的一面,在她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了莫大的支援。甚至是她落胎時、來葵水時,他也不曾嫌棄過她……用情之深、用情之專,她也不是無動於衷。
“沈予……”出岫看著那個側躺在榻上的僵硬背影,終於汨汨地落下淚珠來。而沈予只是無言地躺著,如同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沒有生氣,對周遭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也不知這般過了多久,出岫終於惱了。她擦乾眼淚轉身繞過屏風,拎起桌案上的一壺冷茶,二話不說返回榻前,扳過沈予的肩膀兜頭澆下!
大約是這動作太過突然,沈予被澆得一個激靈,但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說話。茶水順著他的俊顏一路淌下,下頜、脖頸、前襟……無一處倖免。而他,又變成了一具死屍。
眼看一壺冷茶澆完,沈予依然如此,出岫索性一咬牙,“咣噹”將茶壺摔在地上:“你要醉生夢死,好,我陪你一起!”說著她已抬起手來,拔下綰髮的簪子抵住自己咽喉:“我數到三,你若再不回頭看我,我就用簪子刺死自己,先去黃泉路上等你。”
“一……”
“不要!”
出岫剛開口說出第一個數字,但見沈予立刻翻身而起,一個箭步就要下床。出岫見他終是有了反應,這才緩緩放下執簪的右手,一雙清眸還盈著淚意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