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忽聽街上一陣馬車的轆轆聲由遠及近,那馬車銅頂紅綢,絲絛編制的祥雲紋理垂在車簾兩側,正是雲氏錢莊統一的制式馬車,其上還打著錢莊的標誌。雲逢見狀腳步一頓,心裡又是一抽,低聲自言自語:“難道錢莊也出事了?”
話音剛落,馬車已在雲府門前停了下來。隨之,車伕位置上走下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的讀書人,恭恭敬敬對著車內稟道:“夫人,到了。”
聶沛瀟和雲逢尚不及反應過來,但見一個絕色的白衣女子已款款下了馬車,不是別人,正是出岫!她看起來毫髮無損,面上還對那讀書人笑道:“有勞張管事,請回罷。”
張管事看了雲府門前一眼,見一個器宇軒昂的錦袍男子和管家雲逢正站在一起看著自己,面色也莫測莫辯。張管事不敢多問,只遙遙朝著雲逢頷首行禮,又對出岫作了個揖,便上了馬車原路返回。
直到此時,聶沛瀟才長舒一口氣。他早已忘卻方才還在與出岫彼此置氣,連忙下了臺階走到她面前,緊張地詢問:“出岫,你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你沒事罷?”
出岫迷茫了一瞬,仍舊惱著聶沛瀟,於是也沒什麼好臉色好語氣:“妾身這不是好好的?殿下為何有此一問?”
聶沛瀟上上下下將出岫打量了一遍,確認她安然無恙,才道:“我在路上遍尋你不見,還以為……你有了什麼閃失。”他看了看那輛馬車遠去的方向,再問:“你怎麼會坐馬車回來?路上沒發生什麼事罷?”
出岫抬眸瞧見聶沛瀟既擔憂、又自責的表情,終於忍俊不禁,輕聲笑起來:“我就那麼傻?非要自個兒走回來?煙嵐城裡遍地都是我雲氏的產業,找輛馬車代步又有何難?”
話已挑明至此,聶沛瀟才恍然大悟。是了,雲氏錢莊遍地都是,出岫堂堂當家主母,隨便找個錢莊亮明身份,難道還找不到一輛馬車代步?只怕那些掌櫃的管事的,一個個都巴不得能送她回來,好以此表功。
“是我關心則亂。”聶沛瀟終於完完全全放下心來,再賠禮道:“方才是我魯莽了,你不知道,我發現你不見了,真是嚇壞了。”
出岫原本很惱聶沛瀟,如今見他這副著急上火的模樣,反倒氣不起來了,正打算開口嚇唬他兩句,卻見雲逢也匆匆邁下臺階,幫腔道:“夫人,方才殿下還說要調動暗衛出去尋你。”
“調動暗衛?用得著如此勞師動眾?”出岫更覺得好笑:“在煙嵐城裡,我還丟不了。”
原本只是隨口說一句,聶沛瀟卻忽然雙手握緊。他幾乎是強忍著自己的慾望,才沒有將出岫抱在懷中。好像唯有感受到真實存在的她,他才能夠徹底地安心,而此刻,總還有些不真實不踏實的感受。
聶沛瀟沉沉嘆了口氣:“倘若你在煙嵐城裡出了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經過此事,他忽然意識到了,他應當加強對自己封邑的戍衛,至少要確保煙嵐城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原來竟連自己治理封邑的動力,也是來自出岫……聶沛瀟搖頭苦嘆,發現自己方才那番負氣的想法根本實現不了。自己花盡心思討好的女人,放下身段卑微求愛的女人,只有眼前這一個。不是她,更不會再有別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當初七哥聶沛涵如何煎熬,苦苦得不到解脫,如今他終於也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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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身在局中人自迷(一)
直到此時此刻,聶沛瀟好像才穩下心神來,再對出岫道:“你……還生我的氣?”
出岫沒有即刻答話,只用餘光瞟了雲逢一眼,後者立刻知趣地迴避,她這才回道:“殿下請回罷,您如此抬愛,我擔當不起。”
好歹不再自稱“妾身”,看來出岫也不大生氣了。聶沛瀟稍稍鬆口氣:“我知道我這次太過分了,考慮不夠周全……但是方才你也擺了我一道,害我平白無故擔心半晌,看在這份兒上,咱們扯平了行不行?”
出岫聞言又好氣又好笑:“誰擺了你一道?怎麼?難道非得我自己走回來才行?”她方才之所以亮明身份要了一輛馬車回府,便是覺得自己拋頭露面不大合適,尤其她還沒走幾步路,行人紛紛看她,這感覺實在拘束得很。
經過這一出烏龍,出岫對聶沛瀟的惱怒也差不多煙消雲散,但她還是心有不甘,遂帶著幾分戲謔再道:“你只管擔心你的,與我何干?”
聶沛瀟自知理虧,方才又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竟有些疲勞之感:“不成了,你若是還生氣,我便天天登門拜訪,死乞白賴地求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