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衝過去摟住卓婉,想檢視她的臉,卓陽則勃然大怒,擋在卓婉身前,指著曲蝶破口大罵,“你這個老妖怪!有本事你打我!她說中你心事你無言以對就亂髮脾氣嗎?認識你真是我們倒了八輩子血黴!”卓婉雖然被打懵,但冷靜過後,還是把卓陽拉開,強忍怒氣道:“你把我們帶來,我們就不是無關緊要的人了,就算我們只是你們故事裡的配角,至少也該有推動發展的作用吧,否則我們跟你來這一遭,究竟有何意義?你不是還要幫我們找爸爸嗎?也從來不見你提起啊。”路遙也說:“曲老師,你也算活得自由明白的人,為什麼不能坦蕩面對你的所求呢?你和舒老闆的距離,明明已經從萬水千山走到如今幾步之遙,剩下這最後一步,你就沒勇氣跨過去嗎?”曲蝶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滑過,最後頹然坐回井旁冰涼的石凳,良久才說:“如果我說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你們覺得如何?”“既然是交易,必然有付出和所求。”路遙問,“你的付出是什麼,所求又是什麼?”曲蝶瞥他一眼,“付出是婚姻,所求是在法國的安逸生活。”既然把婚姻當成交易,曲蝶言下之意自然不愛她的外籍丈夫,路遙問:“你想留在法國,是為了畫畫嗎?”“你們也見過我的原生家庭,我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供我學畫已經辛苦,我耗盡心力出國,費盡千辛萬苦到達我理想的藝術殿堂,可即便如此,我一個人在那也活不下去。”曲蝶自嘲冷笑,“所以,當那個法國男人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有什麼關係呢,這世上沒有什麼是能比畫畫更重要的,只要能讓我畫下去,是不是嫁給喜歡的人又有什麼所謂。”卓婉想起同樣為畫一往無前的舒老闆,即使捱打的臉頰仍然火辣辣,還是忍不住笑,“你和舒老闆還真是天生一對。”“什麼?”曲蝶疑惑。路遙解釋道:“舒老闆為了畫畫,選擇一生隱居,粗茶淡飯簡單度日,你為了畫畫,嫁在異國他鄉,無愛婚姻也在所不惜。你們都是可以為藝術獻身的人,藝術了大半生,也孤獨了大半生,大概也算自由至上主義者。”曲蝶喃喃自語,“……自由……”“畫畫是你們靈魂的一半自由,”卓婉感慨,“我以前覺得這話挺可笑,說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寧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可真遇上你們,我又覺得這一切似乎理所當然。”路遙笑了笑,問曲蝶,“那你現在回來找舒老闆,是因為你的靈魂已經得到強而有力的保障,你終於可以來找你遺失的另一半靈魂嗎?”“我的另一半靈魂嗎……”曲蝶露出難看悽惶的笑,“被你們這麼說,我盡然啞口無言。”路遙輕聲道:“因為這是事實。”曲蝶撇嘴,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雖然想取回我的另一半靈魂,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也要看那另一半靈魂還願不願歸還於我啊……畢竟,我是那麼自私自利的一個人。”“我想他是願意的。”路遙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牽著卓婉朝前走,跨過溝渠,來到清晨窺探過的小房間,聳聳肩,笑道:“這是舒老闆藏畫的地方,窗簾上有道縫,你可以往裡看。”曲蝶疑惑地低下頭,眯起眼睛,透過那窄窄一道光,朝昏暗狹窄的室內看去。她看了很久,兩隻手撐在窗框上,保養良好的素白指尖擦上厚厚的灰塵,也渾然不覺。路遙說:“這是我偷看到的,裡面藏了許多畫,經年累月,應該是他二十幾年來的全部作品。我雖然造詣不高,但也看得出來,那都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