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舒老闆,聽說大學畢業沒兩年就回到這兒,子承父業繼承旅館。鄰居說他過去是學畫畫的,現在也經常在溪邊橋岸寫生,為人溫厚善良,風評優秀,唯一讓人費解的就是他堅持單身,至今未婚,甚少出遠門,父母去世後身邊就沒出現過異性。”路遙哼哼兩聲,好笑道,“有人猜他是同性戀。”“……這都被你打聽出來了?”卓婉身體後仰,拉開距離審視路遙,“到底是路人嘴太鬆,還是你旁敲側擊本領太強大?難不成你有心靈感應?像x教授那種的?”路遙的手指在卓婉腦門上輕輕一彈,“我要有心靈感應,當初還用得著問你名字?”卓婉想起過往,捂著腦門嘿嘿一頓笑。路遙也笑,“我想舒老闆和咱們曲媽媽的貓膩,可能可以用四個字概括。”“哪四個字?”“非你不娶。”“啊……”卓婉仔細回想舒老闆說起曲蝶時的溫柔眉眼,沉沉嘆息,“……可曲蝶結過婚,在法國,據說嫁的是當地富商。如果他真的是為她終身不娶,會不會太不值得?”“值不值得由他自己衡量,咱們局外人不要妄下評斷。”卓婉靠在欄杆上,望著土樓環形的屋簷,以及屋簷外清晨的青山與藍天,抿抿嘴,把昨晚自己與舒老闆的談話一五一十告知路遙。路遙沉吟片刻,拉住卓婉的手就往樓下疾走。卓婉不解,“去哪兒?”“這事遲早要被曲蝶知道,與其等著曲蝶睡醒後把咱們斬草除根,不如掌握先機。”路遙眉開眼笑,兩個人都沒意識到他們緊緊握住的手,已經許久未曾分離。下到底樓,土樓其他原住戶正在接水做飯,舒老闆也早早醒了,脖子上搭一條毛巾,正蹲在水渠前刷牙洗臉,見到路遙和卓婉,他漱漱口,笑問他們吃過早飯沒。路遙大清早溜街時已經吃過不少小食零碎,聞聲卻馬上撫著肚子喊餓。卓婉看他一雙眼伶俐地轉來瞟去,想笑又不能笑,便站到一旁看鄰居散養在天井裡的一群母雞。舒老闆收拾臉盆,笑道:“那就過來一起吃,我這有些白粥小菜,味道還行。你們媽媽和弟弟醒了嗎?要不要叫下來一起吃?”“我媽有起床氣,不能叫,必須等她自然醒。”路遙把觀雞的卓婉拉回身邊,跟著舒老闆走前走後,既不礙著他,也絕不落下任何閒聊的機會,“叔叔,聽說你和我媽是高中同學,那你這兒有你們高中時候的相簿嗎?你們以前是一個畫室的嗎?那你們應該很熟吧?其實我也沒那麼餓,早飯的事可以放一放,你也給我講講你們年輕時候的事吧,或者你直接告訴我,我媽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臭脾氣?不說話能氣死人,說起話又能氣死一個團。”舒老闆被他求知若渴的眼神逗笑,讓他們去招待室坐下,自己則去臥室翻找相簿。路遙早看出底樓幾間房就是舒老闆的家,舒老闆前腳出門,他也後腳潛伏出去,半晌後趕在舒老闆之前回來,悄聲對卓婉說:“他也有一間畫室。”舒老闆帶著一本老式相簿集回來,攤在茶几上翻給卓婉和路遙看,“那時候的照片不多,都在這裡面了。這是我們高中的畫室,這是你們媽媽。”卓婉對曲蝶的舊模樣毫無興趣,她翻動相簿,終於在其中兩張舊照角落見到了當年的卓錚青——那個身穿校服的少年正站在一副畫架後,鏡頭裡,他神情專注,絲毫不受身邊雀躍氣氛感染。卓婉不由自主撫上那張照片,目光流連,心中萬千感慨。“這就是卓錚青,”舒老闆察覺到卓婉的心神,笑道,“是不是像我說的,看起來很安靜聽話?”“是很安靜,也很聽話。”卓婉垂著腦袋,悶悶回答。舒老闆翻過那一頁相簿,指著其他照片上不苟言笑的年輕曲蝶,開心道:“這些都是你們媽媽,她那時起已經才華橫溢,現在能有這樣的成就,我一點不驚奇。你們家裡應該有很多獎盃吧?都是她年輕時候拿的獎,我記得有全國青少年美術大賽,還有國際青少年藝術作品展證書……”他侃侃談起曲蝶,提她的名氣,講她的作品,聊她的審美,說她的努力,口若懸河,贊聲不斷,說到興奮處,就差拍案叫絕。這些話卓婉全沒聽進耳裡,她不知何時又翻回卓錚青的舊照,對著照片上恬靜的少年,怔怔出神。路遙和舒老闆聊了許久,讓這個溫和的半老男人恨不得將他引為知己,立即拐著去村口土廟上一炷香歃血同盟,路遙看錶,見時間不早,擔心被曲蝶抓現行,逮住機會拉著卓婉離開,連說好的早飯都忘得一乾二淨。他們倆往樓梯走,剛拐彎,卓婉嚇得嗷嗚一聲,被路遙迅速捂住嘴。曲蝶就坐在木頭梯子上,隔著幾堵薄薄的木牆,不知聽了多久。“你……”路遙一出聲,曲蝶便悠悠抬起頭,冷冷說了句,“你們和他聊得挺久。”路遙清清喉嚨,打算負隅頑抗,“就是問問這附近的風土人情。”“他在這兒住了二十幾年,確實再瞭解不過。”見她沒有陰陽怪氣地說話,卓婉稍稍心安,小聲問:“你在這兒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