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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我確定他不會忘記的。”伍德羅衷心地說。他這麼一說,提醒了特莎他的存在。

“溫室怎麼樣?”她問。她把高階專員公署稱為溫室。

“欣欣向榮。”

“你們所有人可以收拾行李明天就走,連一丁點影響也不會有。”她口齒不清地說。

“你老是這樣告訴我。”

“非洲在這裡,而你卻在那裡。”

“等你身體恢復了一點,我們再來辯論。”伍德羅以最具撫慰感的聲音提議。

“可以嗎?”

“當然。”

“你會好好聽嗎?”

“洗耳恭聽。”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告訴你白大褂的貪婪巧合事件。你就會相信‘我們’了。答不答應?”

“‘我們’?”

“我和阿諾德。”

一提到布盧姆,伍德羅立刻回過神來。“我會在現狀中盡我所能,什麼都辦到。在合理範圍之內都行,我保證。現在你儘量休息一會兒吧。拜託。”

她對此有所反應。“他答應要在現狀中盡他所能,”她解釋給嬰兒聽,“在合理範圍之內。好吧,總算有個男子漢。格洛麗亞怎麼樣?”

“非常擔心。她要我向你問好。”

特莎緩緩嘆了一口氣表示精疲力竭,嬰兒還摟在胸前,她整個人往後癱在枕頭上,閉起眼睛。“那就回去對她好。還有,別再寫信給我了,”她說,“還有,別去煩吉妲。她也不會陪你玩的。”

他起身後轉過身來,不知什麼原因,以為會看見布盧姆站在門口,用他最為厭惡的姿勢站著:頭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倚在門框,雙手以牛仔的姿勢插在附庸風雅的腰帶上,裝模作樣的黑色大鬍子裡露出白牙,齜牙咧嘴地淺笑。然而,門口空無一人,走廊陰暗沒有窗戶,只有一排電壓不足的電燈,光線有如防空洞。他走過壞掉的推車,上面載滿了屍體,血腥味與排洩物混合在非洲那種帶有馬味的甜美香氣中。伍德羅心想,這種惡劣的環境,是否就是讓他覺得特莎很有吸引力的部分原因:我一生逃避現實,為了她,我卻受現實吸引。

他走進擁擠的中央大廳,看見布盧姆與人激烈爭辯。他首先是聽見布盧姆的聲音——只不過沒有聽清楚內容——刺耳又具有指責意味,在鋼筋桁梁中激起迴音。然後對方回嘴。有些人只要看過一次,就會永遠存在記憶裡。對於伍德羅來說,這個人就是如此。這人虎背熊腰,大肚腩,臉龐油光閃爍而多肉,表情固定是悵然絕望。他的頭髮是金色接近薑黃色,稀鬆散佈在被燙傷過的頭上。他的嘴巴撅得小小的有如玫瑰花苞,正在央求、否認。他的圓形雙眼帶有傷痛,投射出來的恐懼似乎兩人都有同感。他的雙手斑駁有力,卡其襯衫在衣領處有一圈汗漬。其他部分,都隱藏在醫院的白大褂裡。

永恆的園丁 第三章(9)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告訴你白大褂的貪婪巧合事件。

伍德羅偷偷往前走,幾乎快到他們身邊,不過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爭論得太激烈了。他在他們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大步走過,兩人提高的嗓門消失在嘈雜的現場。

多諾霍的車子重回車道。一看到他的車,讓伍德羅氣得噁心。他衝上樓,換穿乾淨的襯衫,火氣卻沒有因此稍微消退。時間是星期六,房子靜得不太尋常,他從臥室窗戶向外瞧,這時才知道為什麼。多諾霍、賈斯丁、格洛麗亞和兩個兒子圍坐在庭園的桌子前玩大富翁。伍德羅對所有桌上游戲都不屑一顧,然而對大富翁,他懷有一種不合理智的痛恨感,有點像他仇視“好朋友”以及英國過度膨脹的所有情報界人士一般。幾分鐘前,我才叫他給我保持距離,現在卻又回來,到底居心何在?老婆被砍死才幾天,做丈夫的就坐下來玩大富翁,還玩得很開心,算是哪門子的丈夫?俗話說得好,借住家中的客人和魚一樣,第三天就開始發臭,伍德羅和格洛麗亞以前常這樣告訴彼此。然而,每經過一天,格洛麗亞就越覺得賈斯丁變得更香。

伍德羅下樓站在廚房裡,望向窗外。星期六下午用人休假,當然了。只剩下我們一家人感覺好太多了,老公。可惜不是我們一家人,而是你們那堆人。兩個中年男子對你殷勤款款,你顯得快樂無比,比起跟我共處的時候都還要快樂。

在遊戲桌前,賈斯丁走到某人的街上,要付出一大筆房租,而格洛麗亞和兩個兒子則在一旁歡呼,多諾霍抗議說老早就應該付了。賈斯丁戴著愚蠢的草帽,而這頂草帽就和他穿的其他衣物一樣,都變得非常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