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赴一場不知未來的約。宮城上下,誰沒有得過貴妃的好處,她身後多的是守口如瓶的臣子,向權勢低頭。她比誰看得都分明,把皇帝的寵愛一分分地用在刀刃上,不願浪費微毫。
在宮外,尹貴妃遣開侍女,換了一頂骨花竹絲女轎,來到城中的閒逸閣。遮著面紗從閣後密道上樓,二樓一間廂房的門虛掩著,她徑直走進去,在繡墩上坐了。桌上有一杯蘭蕙香茗,茶水喝盡了,花末兒留在沿上不肯沉入杯底。
尹貴妃心頭陡然竄上一抹傷感。
一雙寬大有力的手從她身後環抱過來,爽朗中略帶沙啞的聲音親暱地說道:“你來了。”
她的嘆息虛弱無力,“他又在問玉佩的下落。”
那人湊過臉來,儼然是當今皇叔熙王爺。年逾不惑的他容光煥發,鬢角雖有一縷白髮,卻絲毫不能阻擋他奇偉身軀裡爆發出的無限精力。他擲地有聲地道:“那對賊至今未抓到,照浪說,他已在江湖上佈滿眼線,一有訊息就來知會我。以他的手段,你我無甚可慮。”
這不算是好訊息,尹貴妃煩躁地一搖頭,再捱下去難道讓她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出醜?她以自己最為貴重之物和他定情,他卻把它弄丟了。想到這裡,她心緒複雜地端詳熙王爺的臉,究竟他是否重視她的一番心意?
“心柔。”他把她的柔荑握在手中,唯有在她面前,他有世人見不到的溫柔,“我一定會把它找回來,絕不讓他有半點疑心。若實在尋不著,照浪會幫我重做一塊,你大可放寬心,太后不會看破。”
“可是……”她說了半句,終又咽下。太后,身為婆婆的那個女人有著驚人的敏銳,向來不喜歡她這個生不出皇子的貴妃。愁腸百結,諸多的憂慮無法對熙王爺明言,縱然他再珍惜她,一旦陷入雞零狗碎的瑣事、庸脂俗粉的糾纏,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拋棄她吧。
這京城之內,宮闈之中,沒有真正的溫情脈脈。從進宮那日起,她已明白這道理。
現下,尋回玉佩是第一件緊要時,倉皇中她竟沒有心思再梳理情感的脈絡,一任銀漢迢迢,懶得再渡滄海。
紫顏啊紫顏,但盼你的妙手能回我心中之春。尹貴妃虛應著熙王爺的柔情蜜意,一腔心思已飛到了充滿期望的明日。
次日卻不是好天。
天色暗淡,風意陡寒,一下子濃雲影日,簌簌落起雨來。瑟瑟風起,一股腦灌進瀛壺房,先前的暑熱之氣頓時沒了影蹤。
尹貴妃走到窗前觀雨,身後傳來紫顏曼妙的聲音,“這真是變幻無常,陰晴難料啊。”
她剛到紫府就變了天,未免令心緒越發不暢。她勉強往好處想,畢竟沒在半途上淋雨,老天對她仍有一絲眷顧罷。
一個娟秀的侍女端來一杯菊花茶,水面撐開了飽滿的花葉,安神的幽香在房內飄拂。尹貴妃淺啜一口,隨意瞥了眼侍女,對紫顏笑道:“先生府裡個個都似神仙中人,先前應門的門童和這端茶的侍女,若放到宮裡去,早是人上之人。”
說話間,長生抱了一紮畫卷走進來,尹貴妃眼前頓覺一亮,訝然凝目,心想這書童更是靈秀逼人。
紫顏向那侍女揮了揮手,她恭謹退下,一溜煙小碎步走到房外。穿過長廊,那裡立著的門童急急地問:“如何?她認出你來了麼?”
廊外的雨急急落下,侍女煞白的臉上漸有了血色,緩緩搖頭。一邊螢火不曉得從何處走出來,澹然地道:“經先生易容後,你以為她能認得出你?就算是照浪城主親來,也不會知道你就是紅豆。”
那門童便是艾冰,他苦笑著摸著自己的臉道:“這是我和紅豆的第四張臉,不曉得是不是最後一張。”他這一說,連螢火也覺得這兩人命運多舛,扮過冰狐、雪狸,扮過熙王爺的親信莫雍容和側妃晴夫人,今趟則成了門童與侍女。如果紫顏能將他們護於羽翼之下,免於顛沛流離,就是兩人最大的幸福。
紅豆伸手牽住艾冰,恬淡的微笑告訴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尹貴妃要來之前,長生已知紅豆曾陪在照浪身邊見過這位貴人。眼看紅豆無驚無險地走出門,他吁了一口氣,把畫卷放在几案上,徐徐在尹貴妃面前開啟。畫中少女正在花蔭下盪鞦韆,春日明媚的陽光和她嬌憨的笑容令觀者皆覺一亮。長生抬頭看向尹貴妃,真是像啊!
尹貴妃顫聲對紫顏道:“你……你怎會有這幅《鞦韆圖》?它不是在宮裡?”
“這是十年前的畫卷,當時娘娘剛入宮,有畫師瞧見娘娘玩耍的美姿,便畫了下來。那時皇上年僅十歲,娘娘雖有封號,卻也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