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次建築公司的頭頭、大的小的包工頭,也抓了不少。
黃逸飛說:“那又怎麼樣?”
表叔這下就搞不清黃逸飛是真傻還是裝傻了。他瞪著黃逸飛看了幾秒鐘,又取下金邊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再次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這才“那個”“那個”了兩三聲,用手在自己和黃逸飛之間比劃著,說:“好好好,咱們就拿你這單生意來說吧,象我和你,當然不是錢和權的問題,因為用不著。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在局裡管工會,有什麼實權?但是,如果,嗯,如果沒有我這個表叔,你會連門都進不了。你進了門,我又不能直接辦,怎麼辦?就得去找別人。怎麼找的人?有些情況你知道,有些情況,你就不一定知道。因為我們要找的那些人,警惕性都很高,要求一對一操作。現在,我還擔心那些人口風不緊,一頓亂說咧。你倒好,還想做春秋大夢。”
黃逸飛又不是真的傻,哪裡會不懂得這些道理?他只是不甘心罷了。廣告公司生意不好做,他還指望著靠這單生意打個翻身仗咧。就此放棄,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姓關的也是,遲不出事早不出事,偏偏這個時候出事,真他媽的該判死刑。
表叔還就是怕黃逸飛這麼想。前段時間他為黃逸飛的事,可沒閒著。那件事能夠做到現在這種程度,除了他在單位為人處事不錯,大家肯買他的面子,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情太小,別的人沒幾個看得上眼。他要找的那些同事和領導,可是見過大錢的。表叔有句話沒有跟黃逸飛說,他的事當初之所以有點譜,也是因為關局長點了頭。
就說關局長吧,就是真的收了五、六千萬又怎樣?還不是小兒科?說句不好聽的話,一個管交通管修路的廳局級幹部,要麼乾乾淨淨,要是貪,要沒這個數,只能證明他沒本事。五、六千萬算什麼?高速公路只能修千把米。不要說是關局長,換另外任何一個人過來,很難說不會是這種結果。關局長是因為前任出了事,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他上任時,發過毒誓,還上過報紙。可是,那又怎麼樣?不要問他為什麼會貪,要問他怎麼能不貪。
這就好比讓一個飢腸轆轆的人去看守糧庫和食堂,不偷不吃,可能嗎?更何況這時候還有人過來慫恿你,說偷吧,拿吧,糧庫和食堂沒有監控裝置,也沒人管你。你不偷不拿,就是傻瓜,別人一樣不會相信你的清白。更有甚者,有人還會親自動手,把那香噴噴的大米白飯和美味佳餚,恭恭敬敬地端到你面前,象伺候挑食的小祖宗似地追著往你嘴裡塞,因為你不偷不拿,你就跟他們不一樣,這會讓他們非常不自在。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隨便叫了幾個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悶悶地喝酒。
表叔生怕黃逸飛不明白,有句話已經翻來覆去地說過兩三遍,這會兒主動端起酒杯,示意黃逸飛也把酒杯端起來,等到兩人碰了一下,表叔說:“破財消災破財消災,這事沒做成,不是壞事,是好事。”
黃逸飛冷笑一聲,沒有說話。黃逸飛這裡那裡地撒小錢,粗粗算起來,也有十來萬。這下好,打了水漂,不是一句壞事變好事安慰得了的。
黃逸飛朝空中吐出了一口酒氣,衝著表叔搖了搖頭,說:“我就不明白,那幫傢伙,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表叔說:“錢多幹什麼不好?有錢能使鬼推磨。誰不想讓自己的錢多一點?這跟你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樣的。”
黃逸飛說:“一樣個屁,有本事他也去做生意呀。”
表叔發現黃逸飛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了一點變化。在這之前,他對他是恭恭敬敬、言聽計從的,今天卻似乎有點不以為然,甚至還有些埋怨他的情緒,好像這事當初不是他黃逸飛來求他,而是他主動熱臉貼冷臉貼上去似的。但表叔大人有大量,不會去跟黃逸飛計較。再說了,掙錢不容易,白白地花了錢,一個響聲都沒聽到,這事擱在誰身上都心疼。
表叔也跟著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錢本身是沒有什麼好壞之分的,誰都想掙錢,就看該得不該得。”
黃逸飛說:“什麼叫該得?什麼叫不該得?有幾個人認認真真地想過這個問題?又有幾個人能把這個問題,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黃逸飛這樣起高腔,拿這種質問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以前可從來沒有過。
表叔鼻子裡“哼” 了一聲,他沒想到黃逸飛會這樣。關局長抓起來了,單位裡風聲鶴戾,人人自危。但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事情一旦過去,該做的工作還得做,所以,黃逸飛的事還不能說完全被判了死刑,也就是先擱一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