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三層居民樓,其支架結構也還是木頭的。
水泥桁條絕對是新生事物,在這窮鄉僻壤、落後的農村老陶一家不禁趕了一回時髦。有了這樣的認識,再讓老陶在建房時放棄使用水泥桁就絕無可能了。
新屋的宅基選在牛屋旁邊,和牛屋在同一個園子裡。
上文說到,三餘人的房子都建在小河環繞的園子裡,因此無須北方農村那樣的院牆。小河便是院牆、界溝,將家家戶戶隔開,又將家家戶戶連線在一起。三餘人的園子彼此相鄰,南面有一個橋口,通向村道。老陶家牛屋所在的園子則在村東,村道的南面,因此橋口在北面,也就是屋後。
說到園子,不僅三餘人的房子建在園子裡,園子也是一個基本而普遍的地理概念,所有有河道四面環繞的田塊都稱為園子,無論那裡有沒有房子或是住家。生產隊的曬場在一個園子裡,大隊部和三餘小學也分別在一個園子裡。更多的園子裡沒有房子,只是田地。園子的大小也不盡相同,有一畝左右的適合於住家的園子,也有一二十畝,甚至二三十畝的大園子。
老陶家牛屋所在的園子有七八畝大小,牛屋建在北面靠東的地方,僅佔了園子的一個很小的角落。刨去牛屋和以前作為曬場的空地,園子的絕大部分是種著莊稼的農田。從中闢出一塊地方蓋房子,當然是不成問題的。
園子(3)
牛屋位於橋口以東,老陶家選擇蓋新屋的宅基則在橋口西面。將建的房子和牛屋一樣,是朝南的,但與牛屋不在一排,而是向前(或向南)挪了二三十米。建成後的房子,屋後到橋口和北面的河溝之間將有一大塊空地。而牛屋則幾乎是蓋在河邊上的。
老陶計劃中的園子西北兩面是小河,東面,將挖一條幹溝,溝邊種上刺槐。刺槐生長迅速,滿身是刺,可作為天然的籬笆,用以和東邊的牛屋隔開。南面,扣除劃分給他們家的自留地,就是生產隊集體所有的農田了。整個園子約有八分多地(刨去蓋房的宅基地)。
老陶計劃中的園子不能算是真正的園子。它是園子中的園子,只不過是生產隊為老陶家劃定的私人區域。進出園子仍得走原先住牛屋時所走的橋口。這的確是一件無奈的事。
3
秋收以後,老陶家的房子開始動工了。
由余隊長率領,隊上來了十幾個精壯勞力。老陶家新屋的地基壘得尤其高,夯得尤其結實,完全符合老陶打萬年樁的要求。沉重的水泥桁條和青色的大瓦片也從縣城裡運到了,卸在牛屋門前的空地上,顯得十分的扎眼。由於這不是一般的房子,三餘的工匠無法勝任有關的工藝,老陶特地請來了十三隊的小董。此人也是從南京下放來三餘的,下放前是南京一家建築單位的二級瓦工。小董是工人,而非幹部,這類下放人員被稱作下放戶。有關下放戶的情況我下面再說。
隨水泥桁條和瓦片運來的還有兩百塊青磚,老陶計劃在大門兩側砌兩個磚頭“門樓”。這樣做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只不過是標榜而已,標榜他們家的房子明顯的與眾不同。老陶認為,光是屋頂上的瓦片和水泥桁條的構架還遠遠不夠,得有一個明確的標誌,說明他的審美以及打萬年樁的信心。
小董負責砌兩個青磚門樓。他將門樓砌得歪歪倒倒、搖搖欲墜,返工多次後還是不能把門樓砌得很直,最後還是三餘砌土坯的高手完成了這一艱鉅任務。老陶心中不悅,向家裡人抱怨小董太無能了,也不知道他的二級瓦工是怎麼混到手的。一面又感嘆三餘人聰明,到底是在實踐中鍛煉出來的。小董本人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在南京時砌幾塊磚頭自然是不在話下。他一會兒說沒有合適稱手的工具,一會兒又說一年多不幹瓦工,手生了。在老陶明顯的不滿和三餘人的嘲笑聲中,小董不禁面紅耳赤,越發地笨手笨腳起來。直到給水泥桁條上夾板時才顯出了小董的作用。
那水泥桁條的一端預留了四個圓孔,與之配套的夾板上也有四個圓孔。上樑時須將桁條上的圓孔對齊,一面放一塊夾板,然後插入一根粗大的螺釘,再用螺帽旋緊。三餘人從未見過螺釘之類的東西,自然不知道怎麼對付。這不比磚頭和土坯,品質不同,但砌法是一樣的。小董自然見識過螺釘,年輕力壯,手勁又大,三下五下就將螺帽旋緊了,直到緊得不能再緊,想卸下來都不可能。老陶終於欣慰地笑了。
上瓦的活也只有小董能幹。他蹲在房頂上,用錘子釘著絆住瓦片的小釘子,動作雖不免笨拙,但卻是一副捨我其誰的模樣。天氣晴朗,沒有絲毫落雨的跡象,蓋好後的房頂會不會漏雨暫時還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