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我不再是我自己。”
“啊,不,我決不想這樣,”見她板起臉,我萬分惶恐地說。“不過,您喜歡聽人家講,南國迷人的姑娘怎麼在我們男人的心中激起強烈的情慾,這一點總不假吧?”
“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那麼,明晚九點前後,我到您府上,向您揭開這個謎。”
“不行,”她倔強地說,“我現在就想知道。”
“您要什麼,我就得服從您,這種權利您還沒給我。”
“此時此刻,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知道這個秘密,”她說,那種使性子的嬌態叫人不知如何是好,“明天也許我就不想聽您講了。”
隨後,她莞爾一笑,我們倆便分手了;她,始終是那麼高傲、厲害,我呢,始終是那麼笨拙可笑。她竟狠心去和一位年輕副官跳華爾茲,我呢,待在那裡,時而滿心委屈,獨自賭氣,時而忍不住讚賞她,愛慕她,時而又感到一陣妒忌。
將近凌晨兩點時,她離開了舞會。
“我不去你家了,”我心裡想,“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比……我的想象力還要任性、古怪一千倍。”
然而第二天,我們倆卻相聚在一間華麗的小客廳裡,面前是旺旺的爐火。她坐在一張矮椅裡,我席地坐在墊子上,幾乎就在她腳邊。我仰視著她的眼睛。屋外靜悄悄的,屋裡燈光柔和。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一個難忘的時刻,一個在安謐和渴望中度過的時刻,其魁力永遠使我們懷念,即使後來我們還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時候。誰能抹去愛情初期的誘惑所留下的深刻印記呢?
“好,開始講吧!我聽著呢。”她說。
“可是,我有顧慮。這個故事有些地方對講故事的人來說是危險的。要是我講得激動起來,您就叫我打住。”
“行了,講吧。”
“遵命。”
“愛乃斯特—冉·薩拉金是弗朗什一孔泰'注'地區一位訴訟代理人的獨生兒子,”我停了一會兒講道,“父親為人正派,積攢下了年收入六到八千利勿爾的家產,這是一般律師的家產,可是過去在外省,就算是很可觀的了。老薩拉金因為只有這一個兒子,對他的教育問題考慮得很周密,希望把他培養成法官,也希望自己活得長,晚年能看到馬蒂厄·薩拉金(聖迪埃地方的一個農夫)的孫子坐在百合花徽'注'上,開庭的時候打瞌睡,這將是法院的莫大榮幸。然而老天不願把這種歡樂賜給這位律師。小薩拉金很早就被送到耶穌會學校唸書,從小表現出常人身上少見的不安分。他童年時就像那些才華出眾的人小時候一樣不同尋常。他性格桀騖不馴,總是按自己的意願學習。他有時整整幾個小時陷入紛亂的沉思,有時目不轉睛地看同伴們玩耍,有時專心致志地畫荷馬史詩裡的英雄。即便是玩耍時,他也帶著一種不尋常的熱情。要是他和同學之間起了糾紛,很少有不流血而收場的。當他的體力沒有對方強時,他便用嘴咬。他時而非常活躍,時而消極被動;有時好像一無所長,有時又顯得聰明過人。這種古怪的性格使同伴們見了他就膽寒,連老師也怕他三分。神甫給他們解釋修昔底德'注'作品的某個章節時,他不好好學習希臘文的基礎知識,卻在那兒給可敬的神甫畫速寫,他還畫數學教師、省長、聽差的、閱卷的,他把所有的牆壁都塗滿了一幅幅難以辨認的草圖。在教堂望彌撒時,他不唱讚美詩,卻在長凳上畫畫刻刻,或者要是弄到一塊木頭的話,便在木頭上雕刻某個聖女的形象。如果他手頭既沒有木頭或石頭,又沒有鉛筆,他就用麵包心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不管是臨摹用來裝飾祭壇的畫幅上的人物,還是即席創作,他總要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下粗野的圖畫,內容淫蕩,連最年輕的神甫也看不下去,而年老的神甫呢,據有些說話刻薄者稱,他們看了暗暗微笑。最後,據耶穌會學校大事錄記載,他被趕出了校門,因為有一個星期五,他在仔悔室等待懺悔時,把一塊大劈柴雕成了耶穌像。這個雕像太褻瀆神聖了,不能不給作者招來懲罰。他不是還曾經膽敢在聖體櫃上放了一個形象猥瑣的雕像嗎!這以後,薩拉金來到巴黎找個安身之處,好躲過父親的詛咒。他是那種個性很強。不知道障礙為何物、只服從天才需要的人。他被布夏東'注'收下來學畫,白天在他的畫室作畫,晚上出去混日飯吃。布夏東對這位青年藝術家的長進和聰穎大為驚歎。不久,他看出,自己的學生處於極端貧困的境地,於是向他伸出援助的手,對他無比慈愛,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終於,薩拉金的才華透過一幅作品顯露出來了,在那幅畫裡可以看出未來的天才正在戰勝青年人騷動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