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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菲利波和朗蒂夫人都朝我們看,目光如閃電。少婦窘得恨不能鑽到塞納河底下。她抓住我的手臂,拉著我向一間小客廳走去。男賓和女賓們都給我們讓路。到了宅邸客房的盡頭,我們走進一間半圓形的小客室。我的女伴跌坐在一張沙發上,仍然驚魂未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夫人,您真是瘋了。”我說。

“可是,這能怪我嗎?”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這當兒我欣賞著她的風姿,“朗蒂太大幹嗎讓鬼魂在她府裡遊蕩呢?”

“得了,”我說,“您裝傻。您把一個小老頭當成幽靈了。”

“別說了,”她回道,神情威嚴而帶嘲諷,女人要別人聽從她們時就擺出這種神情。“好一間漂亮的小客室!”她讚歎道,一面環顧四周,“藍色緞子做帷幕總是絕妙的。色調多麼清新!呵,好一幅畫像!”她又說,同時站起身來,走到一幅配著精美畫框的油畫面前。

我們倆站在畫前好一會兒,凝神觀賞這畫中的精品,它彷彿是由一支神筆繪出來的。畫上表現的是躺在一張獅皮上的阿多尼斯'注'。小客室中央懸著一盞吊燈,燈罩是雪花石的,柔和的燈光正好照著這幅畫,顯出它所有的美妙之處。

“難道真有這麼絕頂俊美的人嗎?”她仔細端詳了畫像那優雅的線條、姿態、

色彩和頭髮以後問我,臉上帶著溫柔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作為一個男人,他太美了,”她像審視一個情敵那樣審視了一下畫像後又說。

啊!此時我多麼強烈地感到,一種妒忌在咬齧我的心啊!這種忌妒,曾有詩人試圖描寫過,可是過去我不以為然,那就是對雕刻品、油畫、塑像的妒忌。藝術家們遵循一種把一切都理想化的原則,他們在自己的作品中往往過分誇大了人的美。

“這是一幅肖像畫,”我回答說,“是維安'注'的手筆。可是這位天才畫家從未見過畫像的原型。要是您知道這幅裸體畫是根據一尊女人的雕像繪成的,您也許就不會讚賞到這種地步了。”

“那麼畫的是誰呢?”

我猶豫不答。

“我想知道,”她很快又說。

“我想,”我說,“這個阿多尼斯是朗蒂夫人的一位……一位……一位親戚。

我痛苦地看到,她已深深陷進對這張面容的沉思之中。她默默地坐下,我也坐到她身邊,拿起她的手,她卻毫無知覺!為了這幅畫像,我被遺忘了!這時,寂靜中響起了女人輕巧的腳步聲和裙據的窸窣聲:年輕的瑪麗亞尼娜進來了,她的光彩與其說是來自她天然的風姿和嬌豔的打扮,不如說是來自她那天真無邪的表情。只見她慢步走著,以母親的關懷和小輩的體貼攙著一個人,就是把我們從音樂廳裡嚇得逃出來的穿著衣服的幽靈。她領著他,擔心地看著他移動那兩條贏弱的腿。兩人頗為艱難地走到一扇掩在帷幔後面的小門前。瑪麗亞尼娜輕輕敲了敲門。立刻,像變魔術似的,出現了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猶如一尊家神。在把老人交給神秘的看守之前,年輕姑娘滿懷敬意地吻了吻那具遊屍,而且這個愛撫動作不乏動人的嬌態,只有少數得天獨厚的女人才掌握這種姿態的秘訣。

“Addio,addio'注'!”她那年輕的嗓音抑揚婉轉地說。她甚至在最後一個音節上加了個美妙的顫音,不過聲音很輕,彷彿想用這詩意的手法傾注她心中洋溢的感情。老人像是被某種回憶所震動,停在秘密小屋的門口。於是,在深深的靜寂中,我們聽到他胸口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他從戴滿戒指的枯槁手指上,褪下一隻最漂亮的,把它塞在瑪麗亞尼娜的胸口。姑娘高興地笑了起來,從胸口取出戒指,套在戴著手套的手指上,然後急忙向大廳奔去,這時大廳里正響起一支四組舞曲的前奏。她突然發現了我們。

“喲!你們在這裡!”她緋紅著臉說。她看看我們倆,好像要問什麼,但隨即又帶著她這種年齡的人特有的活躍和無憂無慮,跑去找她的舞伴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年輕的女伴問我,“那是她的丈夫嗎?我好像在做夢。這是哪裡?”

“您還不明白嗎?”我回答說,“夫人,您是個熱情的人,您能理解最不易覺察的感情波動,也善於在男人心中培養微妙的感情,自始至終不會傷害它,不會破壞它,您最同情人們心靈的痛苦,您既有巴黎人的機敏,又有義大利人或西班牙人的激情……”

她清楚地聽出來,我的話裡含有苦澀的諷刺意味,於是做出毫不介意的樣子,打斷我的話說:“您按照自己的好惡來看我,這種專斷的形式倒挺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