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任賢書的下江老頭,流落到張家壩一帶行乞,自稱是個出身微賤、累試不第的秀才。劉文炳見此人談吐不俗,滿腹經綸,頗有些同“脖相憐,便出面替他邀了一堂學。任賢書也不推辭,慨然扔掉“討飯棍”,在緊傍劉家老屋的一所房子裡,開起一個有二十來個學童的小私塾。
劉伯承是其中的學生之一。
雖然進了私塾,卻關不住兒童的“天性”。劉伯承跟大多數男孩一樣,整天就知道玩耍。春季,他領著夥伴們爬樹、掏鳥窩,採桑椹。入夏,光著身子撲到河塘裡玩水、戲鬧,捕魚捉蝦、拾河螺。有時賭起“狠”來,也敢貿然去捅馬蜂窩,用水去灌蛇穴,或是爬到樹梢上,比試比試誰個最“關火”①。
父親望子成龍心切,比別的家長更多一層管束。對兒子的淘氣行為時常進行干涉,甚或打耳光、用棍棒也是有的。當然,更寄希望於嚴師的管教。
然而任賢書卻和一般的先生大不一樣,他總是笑著說:“這是娃兒們的天性埃天性如同天意,不可違拗,只可疏導。”隨後,又大發感嘆:“想當年秦皇漢武,華夏武風,糾糾天下。今朝偃武修文,科舉取士,武風衰弱,釀至甲午戰敗??何其悲乎!中國的武士實在是太少了。??至於管教之事,我自有道理。”
任賢書不僅熟讀詩書,而且精通武術,尤長於拳法和腿功。他在教書之餘,還教學生練習武藝。劉伯承在他的指導下,學會了長拳、八卦掌、棍棒和投擲等功夫。為了練出彈子功,他從河灘上揀來幾撮箕鵝卵石。每天清早,朝屋後大樹上的目標投去幾十顆“飛彈”。久而久之,樹幹上打出一個燒餅大的洞穴。
在功課方面,劉伯承從《三字經》、《幼學瓊林》等啟蒙讀物開始,接連讀《論語》、《盂子》、《大學》、《中庸》。練習毛筆字,他也一絲不苟,一筆一畫地苦練楷書。初學寫字時,為了節省筆墨紙張,他以右手食指當筆,往左手手心裡寫,練筆勢、筆鋒,揣摩“永字八法”。他用心鑽研,臨帖寫字,進步很快。
看到這些變化,難得一笑的父親也露出了笑容。劉伯承剛發矇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母親讓他把當天唸的書背誦一遍。劉伯承曉得母親識字不多,便胡亂地背了一遍。不防被父親在裡屋聽到,走出來斥責他說:“我告訴你,我沒得南莊田、北莊地,只有一管筆、一錠墨留給你。你不用功,看你日後如何得了!”
也許是這句話深深觸動了劉伯承。從此每天他總要最先趕到學堂。有時,家裡飯做晚了他寧可餓一頓,也不誤上學。一次遲到,中午回家跟母親又哭①四川方言,厲害、有本事的意思。
又鬧。母親只好大清早就將他喚醒。起床後,他一面幫著燒火添柴,一面在灶旁看書。夜晚,農家燈火如豆,是供母親紡紗用的。劉伯承就捧著書,偎在紡車旁,伴著“吱呀吱呀”的聲音一直讀到深夜。
劉伯承受農家傳統的影響,從小就熱愛勞動。每天放學回家。他總是幫助家裡放牛、割草、砍柴。每當他背起揹簍出門,後面總是跟著一群臉上抹著黑泥、掛著鼻涕的放牛娃。因為劉伯承個子高,膽子大,不信邪,有力氣,又跟老師學了兩手武術,有他在前面開路,孩子們就敢吆喝著,把黑牯牛、老黃牛趕到富人家的荒坡草地上放牧。最吸引人的是在把牛餵飽、草割滿簍以後,大家聽劉伯承擺“龍門陣”,講《三國演義》、《水滸傳》和“長毛”(太平軍)的故事,或是在他的擺佈下做“佔國”、“打擂臺”等鬥智鬥力的遊戲。有時劉伯承也帶領小夥伴們跟鄰村的孩子們互相投擲石子,不是把“敵方”打得頭破血流,就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家裡,母親心疼地責備一番,然後照例是塞給一塊紅苕或是一個煮熟的雞蛋。父親則是一副嚴厲的神情,訓斥道:“又瘋了。忘記家訓了麼?把家譜讀三遍。”
劉伯承知道犯了錯,只好規規矩矩地再讀那枯燥的家譜:“??子孫惟耕讀勤儉為尚,慈善友恭為最”,“量思宏,勞思先,功思讓,名思海,位思卑,退思早??”對於這些家教,年幼的劉伯承當然不能完全領悟。但無數次反覆的訓教,傳統習俗的薰陶,不能不潛移默化地沁入他的心靈,對他以後的思想、道德、性情、修養等方面的發展留下一定的影響。
劉伯承在任賢書門下一直讀了六年書。1904年秋天轉到燈草壩“漢西書院”就讀。“漢西書院”的主持人劉華英是個廩生,同維新派、洋務派人士有廣泛接觸,受到西方文化和改良主義思潮的影響。他是個“教育救國論”者,設法自籌資金在開縣辦學。學生主要是他親房的十多個子弟。同時也摻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