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花鈿都沒找著,最後忍不住探身去床底下也找了一遍,直起腰時自己也啞然失笑,他這是怎麼了?
衛琇嘆了口氣,將燈放回案頭,重新躺回床上,輾轉反側之間只覺鼻端一縷甜香若隱若現時有時無,與白日的暗香有些彷彿,卻又不完全相同,怔怔地尋了一會兒,轉念一想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怎麼可能還留著她的香氣?
一翻身後腰卻被什麼硬物硌了一下,衛琇探手一摸,此物和角黍差不多大小,對著油燈一看,卻是個小小的三角蠟紙包。
衛琇坐起身開啟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原來是一包梅條,聞了聞有股淡淡的白梅香,他已經用青鹽刷過牙,可還是忍不住拈了一塊放入嘴裡,有股淡淡的白梅香,卻沒放紫蘇,大約是換過方子。
他已經有多年沒有吃過這些小食,他耶孃擔心了許多年的嗜甜毛病突然就不見了,一切的歡愉於他而言都是不該的。
見她也是不該的,然而他終究還是一次次放任自己靠近了。
第108章
當日下午的課上,衛先生總算不講情詩了;而是挑了一首《旱麓》條分縷析地將古今文的異同和漢儒的闡釋清楚地講了一遍,鍾薈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有時候憑空想起衛十一郎,浮現在腦海中的仍是當年秀俊的少年郎;上課時偶爾走個神,再抬起頭來瞥見他玉樹臨風的模樣簡直要唬一跳。
不過那嗓音實在要人命;清冽中帶點醇厚;即便講的是正經八百的王公大人之德,也如酥亦如春酒,一個不防便趁虛而入;直要從耳朵沁潤到心裡。
鍾薈覺得耳朵有些發癢;毫不猶豫地伸手將整個耳朵揉了揉——大庭廣眾之下做這般不雅的舉動,若是叫鍾夫人知道必定要吃一場排揎;不過她素日都與姜老太太、大娘子這樣不拘小節的人為伍,許多講究早拋諸腦後了。
衛十一郎講課的聲音突然頓了頓;鍾薈抬頭看他;只見他垂眸望著案上的書,似乎十分專注;不過嘴角卻微微彎起。
大雅有什麼好笑的?鍾薈心道。更莫名奇妙的是他的臉;已經紅了一下午了,方才是薄紅,現在變成了緋紅,難不成是午膳時飲了酒?這鐘蔚也是越來越沒譜了,請人家來上課灌什麼酒!
衛家人的酒量都淺,且一喝就上臉,阿晏如今在中書省任職,是天子近臣,宴飲酬酢想來是少不了的,他又那麼年輕,也不知能不能應付過來,倒是鍾蔚,看著風一吹就倒,喝起酒來卻活似個漏斗,幾個堂兄弟都盼著他昏禮那日將他灌趴下一回——不過他若是尚主,大約沒人敢灌吧,不能看鐘蔚出醜真是莫大的遺憾。
鍾薈隨即便想起來,衛琇多半也是要尚主的。
尚主也好,起碼不用醉得不省人事,她著實不能想象這樣冰雪般潔清的人爛醉如泥的樣子。
衛琇十五歲出了喪不久便行了冠禮,雖說《禮記》言“二十而冠”,但本朝士族子弟大多提早幾年,加了冠便是成人了,可以出仕,也可以娶妻。他其實早可以成昏了,衛家闔族就剩他一個男丁,香火全指著他呢,況且清河長公主還比他年長一歲,今年都已經十九了——在本朝已經算是老姑娘了,也就是上頭有個二十多還孑然一身的三姊,才不那麼顯眼罷了。
尚清河長公主的好處不言而喻,衛琇雖門第高華,可畢竟勢單力孤,尚了天子唯一的嫡親妹妹,何止多了一重保障。
鍾薈不知不覺中漫無邊際地神遊起來,最後圍繞衛琇的婚事打轉,等到回過神來自己也赧然起來,心虛地撥出一口氣,覺著有些口乾舌燥,想起早上出門時隨手抓起案上吃剩的半包“相煎何太急”塞懷裡了,伸手一掏,這才意識到適才換了衣裳,大約是回十畝之間更衣時倉促之間落下了。
她不由懊惱起來,這梅條是她今年初夏時收了新梅制的,和了早春的白梅醬、白梅蜜,燻蒸時燃的是梅枝,故而名之為“相煎何太急”,因是新創的方子,沒敢多做,如今只剩下壇底淺淺的一層,到明年梅子能摘時還有大半年呢,真是吃一條少一條,一下子丟了半包如同剜了她一塊肉似的。
鍾薈袖中倒是揣著鑰匙,不過既已知道那屋子住著人,眼下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回去找的。她有心想問問鍾蔚如今那院子住的是何人,無奈伸長脖子等了半日,到夕陽西斜時也不見他露面,只好帶著遺憾隨常山長公主回府了。
第二日衛十一郎回中書省去了,鍾蔚前一日帶病操勞,自覺元氣大損,又將病假加長了一旬,司徒姮便坦然地夫唱婦隨,也回府一病不起夜夜笙歌去了,她倒是有心留姜二孃與她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