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可是父上大人說過那是母上大人嘛!”
元清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車窗外。
那個人獨身一人在細雨中慢慢走著,右腿果然是沒有那麼瘸了,只是稍稍有點跛,跨出去的時候身體會傾斜,腳後跟會微微轉出一個弧線。在他們的汽車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看到石誠立在路邊,禮貌的摘下帽子,朝他們頷首致意,倒真像個英國紳士。
汽車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元清河也在車窗裡禮貌的朝他報以微笑,眼神卻是冰冷徹骨。汽車駛出去,他臉上的笑容便慢慢沉澱。
那個人的背影,為何看起來那麼淒涼?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就這樣一個人在漫天冷雨中漫無目的的行走,他要走去哪裡?
也許迷失的,不僅僅是自己。
費爾班與石誠投資的大興銀行順利在英租界開張了,元清河對投資並無經驗,只是出於興趣小小的入了一股,冷眼看著那位回國的資本家在銀行開業典禮上剪綵。
總覺得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是陌生的,到底是哪裡呢?元清河看著那人總是微笑的側臉,心中暗想。
因為也算是個小股東,三個人倒也總會碰面。
每次出現,石誠總是孤身一人,步行著來,步行著去,連一個汽車伕都沒有。他不再喝醉,不管灌他多少酒都不會醉,他每次總能維持著來時的翩翩風度離去。
他就像縈繞周身的空氣,安靜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動時,亦毫無違和感,就只是風。
凡是作為一個人應該有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他看著你的時候,那眼神好像感覺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千里之外,遙不可及。
那個曾經機關算盡的陰謀家,如今就成為這樣一個毫無個性毫無存在感的透明人。
他總是和自己保持著一個友好的商業合作伙伴應有的態度,叫人找不出破綻,也沒有絲毫弱點。
這樣一個叫人不知道從何下手的張石誠讓他感到煩躁和恐怖。
他試圖猜測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末了又覺得自己可笑,一個應該去憎恨的人,他曾經發生過的事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的緣分,早已斷在那天扎進自己心窩的那一刀上了。
憲兵隊死了人。
一個名叫佐藤彥一的小組長喝醉酒之後在回家的暗巷中被人一刀戳進心窩,當場暴斃,案發現場血流成河。
在他上任的一個月內連續死了三個日本人,其中一個還是憲兵隊的人,並且發生在一向太平的上海灘日租界,弄得人心惶惶,租界內有了“掏心浪客”的傳聞,說這位“掏心浪客”專殺日本人,有好多中國民眾拍手稱快。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這個總督察長難辭其咎。此案牽動了軍部上面的人,上面發來電報,下令巡捕房徹查此案,務必儘快將兇手繩之以法。於是,巡捕房的事務變得異常忙碌,他開始常常不能出席股東們的酒會。
天氣漸漸溫暖起來,院子裡草長茵飛,那株櫻花樹開了花,落了滿地的粉白花瓣,阿信拿著一柄圈著小網的竹竿四處捕蝴蝶,玩得不亦樂乎。
“我今天會晚點回來。”元清河穿好制服,扣上最後一粒紐扣,接過帽子扣在頭上,“晚上不用等我了。”
“您走好。”千鶴低眉順眼的送他出門。
元清河走到院門口,阿信玩得滿頭大汗,驟然見了他,忙畢恭畢敬的站好鞠躬,好奇的問:“父上大人,今天也要去見母上大人嗎?”
元清河隨意的撫了撫阿信的頭髮,並沒有回答,徑直上車走人。
的確,昨晚發生的事,讓他不得不對那個人採取行動了。
前陣子,案件的偵破進入最棘手的階段,沒有任何線索,除了每晚加派人員巡邏之外便再無任何可行的辦法。
偏偏昨晚警員們發現了一個可疑人物,試圖喊住那人時,那人卻往相反的方向拼了命的逃跑,察覺情況不妙的警員立刻就開槍了。
但那人身手極好,最後還是被他負傷逃脫,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中槍了。
聯想到那個人多日未曾在英租界的大興銀行露面,元清河將目標鎖定在那人身上。他找到英國人費爾班問到他的住址,卻不由愣住。
這個地址他很熟悉,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富有的資本家會住在上海灘貧民窟的那個破落的小院子裡。
院子似乎找人重新修繕過,院中雜物都清走了,桑樹下的那口井井沿上還留著溼漉漉的水漬,顯然是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