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怎麼是罪,又是什麼罪,案值怎麼定,屬於官告還是民告,這些全無著落啊。”
劉興純主管國內治安,魚頭街狂瀾雖然面上只làn在魚頭街,但背後湧動著的暗á,讓他覺得很是不妙,他憂心忡忡地道:“現在還只是吸銀子,若是出了紕漏,再如早前那般跌價,不知有多少人要破家,到時一番動盪,還不知是怎樣光景。”
彭先仲嘆氣:“這也是我們商部的顧慮,怕的就是從朝廷層面硬壓下去,禍患就要散於國政各處。現在魚頭街來往銀子,一日就有數百萬乃至千萬兩,總盤子已到四五千萬兩,一旦潰決,一國人心都要破滅,投鼠忌器啊。”
李朱綬卻想得深沉一些:“官家立起魚頭街股市,是要匯聚銀錢,開發南洋。如今卻成了商賈攬銀錢之利的地方,南洋公司等實業的股票一跌再跌,已是失了官家最初的本意啊。”
屈承朔轉任文部尚書,也有了資格參與每旬第一日舉行的朝會,他無意識地拍tǐ道:“都是福建人在搞鬼”
廳堂裡沉默了,大家都拿責怪的目光看著他,讓他詫異不已,接著醒悟,頓時一身冷汗。福建人?嚴貴妃就是福建人,海軍總長蕭勝就是福建人……
計司使顧希夷道:“此事幕後,是把持呂宋海貿的一幫福建商人,聯手á汕商人所為,他們捲起此般狂瀾,最初用意,怕是想趁我英華還未收福建,拿得入英華的一個好價碼。但魚頭街的股市,卻給了他們以銀生銀的好去處,貪心不足,開始想把持魚頭街了。”
顧希夷和彭先仲直管魚頭街股市,對此事根底有些瞭解。
屈承朔繼續道:“我倒是聽說,除了那幫福建商人,什麼青田公司,也在其中坐莊……”
廳堂裡一陣咳嗽,這個屈承朔果然只是個不通商賈事的文人,稍稍在商賈圈子裡踩過,就該知道青田公司的大東主是皇帝,在場好幾位相爺都是其中東主。
就是這麼個圈外人,捅破了此事另一樁根底,讓諸位相爺再難議下去。難道你要指責此事是皇帝跟著福建商人在做局攬錢麼?
湯右曾閉眼沉思了一會,冷聲道:“官家……到底有何盤算?”
他這話是在對誰說,有心人清楚。這形勢是皇帝一手造成的,皇帝也是算無遺策的,今日這番景象,他怎麼也該料到,那麼,他到底懷著什麼心思?
彭先仲決然道:“sì中,官家沒有sī心”
楊衝鬥不耐地道:“但官家之下的人,卻難說了”
眼見內閣要明裡裂作兩方,一直沉默著的範晉終於開口了:“為什麼要問官家有什麼心思?諸位是一國執宰,難道事事都要去問官家在佈置什麼大局?那諸位豈不是連棋子都不如?眼前這番動盪,諸位就要本於職守,以我朝既定國策來辦有làn子,解決làn子,有隱患,綢繆未然”
史貽直咬牙道:“若是……若是事涉青田公司……”
這話說得直了,萬一他們擬定應對,把事情捅倒了皇帝身邊,讓皇帝難堪,那該怎麼辦?
範晉沒有一絲猶豫:“別忘了官家的萬民之約若是將官家當作那等以權謀治國的皇帝,那可是大錯特錯”
李朱綬趕緊定下調子:“範知政說得對,我等重臣,要行天職,而不能以前朝事君父之心看待職守。”
道理的確如此,可眾人心中還是存著絕大疑問,今日這番景象,皇帝到底是否早有預見?皇帝一直在外,是否也與此有關?皇帝最終會怎樣來一錘定音?
承天府白城書院,此時已改名為“白城學院”,學院深處的內藏書樓裡,陳萬策收起報紙,恭謹地問著正在沉思的段宏時,“老師,學生看不透。”
段宏時睜眼,嘆道:“你啊,跟薛雪一個路數,都是沉湎於鬼谷子的權謀之術,只能作國器之才,難以掌國政大道。”
身前書案上,正擺著一本書,封皮上五個字,筆鋒剛直無rò,正是“天演資本論”,這是李肆八年前自著而成的。
段宏時像是在緬懷過往某些時日,話語飄渺:“他說的那頭怪獸,終於養熟了……今日之事,不過是獸性發作,張開了巨口,露出了猙獰利齒而已。”
“這是必然的一步,他在八年前就說到了此事,但既然他有底氣放出這頭怪獸,自然也準備好了籠頭,不……”
段宏時微微皺眉:“這籠頭,一直在編,編織了八年,現在不定是他想試試,能不能拴得牢。”
陳萬策隱有所感:“不能的話,是不是將起一場腥風血雨,來祭退這頭怪獸,待他日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