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大功大名?”穆彰阿答:“自古賢臣順時而動,不標新立異,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君王省心,百姓安寧。”曾國藩的這番議論,說到穆彰阿的心坎上,真可謂不相識的知己。穆彰阿主持過多次會試,閱過數千份試卷,大凡年輕新中進士,幾乎個個心高氣傲,口出大言,唯獨此人不這樣,難得!他當即圈定曾國藩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次時,列為一等第三名。名單進呈道光帝時,穆彰阿又特地在皇上面前,將曾國藩詩文大為稱讚一番。道光帝拿過《烹阿封即墨論》,粗粗讀了幾句,頗覺清通明達,於是用硃筆將名字由第三名劃在第二名。
曾國藩感激勞崇光,更感激穆彰阿。當晚,曾國藩便去拜謁穆彰阿。
穆彰阿在書房裡客氣地接見這位新門生。曾國藩步履穩重,舉止端莊,甚合穆彰阿之意。寒暄畢,穆彰阿說:“足下以三甲進翰苑,實不容易。老夫讀足下詩文,以為足下勤實有過人之處,然天賦卻只有中人之資。但自古成大事立大功者,並不靠天賦,靠的是勤實。翰苑為國家人才集中之地。雍正爺說過:國家建官分職,於翰林之選,尤為慎重,必人品端方,學問純粹,始為無忝厥職,所以培館閣人才,儲公輔之器。足下一生事業都從此地發祥,願好自為之。”
穆彰阿這幾句話,對曾國藩來說,好比醍醐灌頂,既實在,又寄予厚望。遇到這樣一位恩師,真是最大的福氣。大恩大德,將何以報答?國藩含著熱淚,用著近於顫抖的聲音說:“中堂大人,門生永遠銘記您山高海深般的恩情,銘記您今晚的諄諄教誨,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才,報答您對門生的知遇之恩。”
穆彰阿對曾國藩的感激很是滿意。他是一個閱世甚深的老官僚,憑他的觀察,知道這個湖南鄉下人的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這種出自邊鄙的人,一旦確定一種信念,產生一種情感,便會終生不渝;而那些出自官宦之家,生於通都大邑的闊少爺,儘管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發起誓來指天畫地,但他們的感情,大多來得快,去得也快,表演的成分多,實在的東西少。穆彰阿微笑地望著曾國藩,說:“我想問足下一件國事,你儘管按自己的想法談。”
曾國藩對穆彰阿如此信任自己,感到誠惶誠恐。他戰戰兢兢地回答:“不知中堂大人要垂詢何事?門生長年處於偏遠之地,見聞一向淺陋,只恐有辱下問。”
穆彰阿隨手從茶几上拿起兩個深綠色和闐玉球,站起身,平穩地走了十幾步,又坐下來,謙和地望著曾國藩微笑,玉球始終在手上圓熟地滾動。穆彰阿的這種宰輔風度,令曾國藩傾倒。
“不要緊,隨便談談。這幾年,英夷在我東南海疆一帶尋事生非。去年,其東印度司令馬他侖率領兵船在廣州海口揚威耀武,老夫荷蒙皇上信任,權中樞之職,內事好辦,唯有對英夷之侵犯,深感難於處置。今夜無他人,老夫想聽聽足下的意見。”
穆彰阿此時並非已知曾國藩有處理軍國大事的才能,只是早聞朝野對自己辦理夷務嘖有煩言,各省進京舉子中有些是清流派的中堅力量,他想透過與曾國藩的談話,來試探一下應試舉子們,尤其是考中的進士們對他舉措的評價。曾國藩知道穆彰阿對外的態度一貫柔軟,這種態度遭到不少血氣方剛的舉子的痛責。在這些人面前,曾國藩有時也附和一兩句。不過他的對外態度,基本上和穆彰阿是一致的。今天正好當面對這位恩師傾吐自己的意見:“中堂大人在上,這樣大的國事,您能下問門生後進小子,使門生受寵若驚。中堂大人既然如此信任門生,門生就將心裡話直說吧!”
穆彰阿暗思:聽這口氣,此人莫非亦是那批激進少年?難道看錯人了?
“中堂大人,這幾年英夷向我天朝大肆傾銷鴉片,害我人民,吞我白銀,對我中國犯下大罪,且陳兵海疆,意欲威脅,更無恥之尤。”話一說出口,曾國藩就不再拘謹了,他侃侃而談,“中堂大人受朝廷重託,以懷柔之策處理之。對於此種舉措,門生在湖南時,也曾聽到有人非難;這次來到京師,又聽到外省舉子中有講閒話的。但門生卻以為這班人貌為愛國,其實對國事不負責任,不明事理,最終將墮為清談誤國之輩,對於中堂大人老成謀國之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聽到這裡,已明白曾國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這個人是看準了。
“請說下去。”
受到鼓勵,曾國藩索性來個慷慨激昂:“自南宋以來,君子好詆和局,以主戰博愛國美名之風興起,而控御夷狄之道絕於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堅炮利,國力強盛,更非歷來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開放碼頭,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