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這一天,也許你還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秋漸濃心中百般滋味錯綜複雜,一句話到了口邊便變得冷硬。“如果這世上沒有我,你會為你欠我孃的過往而懺悔麼?”
韋不平點頭道:“都是一樣,只是因為有了你,這懺悔更重而已。”
“你當初以為我娘真的去吃藥打胎,所以下定了決心去娶申家大小姐,何不就當我從沒來到過這世上?”
“但你畢竟到了這世上,怎能當你不存在?蕈秋的個性就是一往無前,永不言悔,你跟她一樣。你造下的孽決不下於我,可是你還有機會彌補,而我卻沒了。”韋不平閉上雙眼,“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用我的血去洗淨帶給你的遺憾和恥辱。”
秋漸濃的臉微微的抽搐,深鎖的眉顯示他內心痛苦的掙扎。韋不平與顏若朱的過失畢竟是不一樣的,一個是有意識犯下,一個是無意識被動犯下。他不是聖人,他與普通人都不一樣,一時叫他以寬恕的心去面對這一切,他實在做不到。
韋不平忽睜開眼,扶著他的肩頭道:“我想聽你叫我一聲爹。”
秋漸濃怔住。他一生之中沒想過這個稱呼會自他口中吐出,但如今卻在逼他衡量,親情與怨恨哪樣重要。
韋不平笑了一下,笑容中滿含失望。但他仍是溫和地道:“我也不祈望能得到你的原諒。明月如今也不知下落,她……她對你……唉,都是我造下的孽,你要是能見著她,好好勸她。她如今也大了,應該自己面對一切了,沒人能幫得了她。”
“我會的。”
韋不平眼望著遠方,朦朧間回想少年時的往事,輕聲念道:“微雨劍雙飛,落花人獨立。”他伸手在懷中摸索,手卻不住顫抖,半天才摸出那方繡著玉蕈秋肖像的絲絹。雪白的絲絹染上了鮮血,玉蕈秋的音容宛在,人卻早成枯骨。
秋漸濃低頭看著那絲絹,心中加倍的感傷。耳邊聽得韋不平道:“蕈秋,蕈秋,一個人被名利矇住了雙眼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若是我聽了正我的勸告,你又豈會慘死異鄉?到頭來我名利雙收,卻迷失了自已——蕈秋,你等我……”
韋不平的聲音到後來已變了調,奇怪而激動,彷彿眼前真見了玉蕈秋劍下落花的絕世之姿。秋漸濃驀地抬起頭,失聲叫道:“爹,爹!”但他叫得再響韋不平也已聽不見了。一時間他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劇痛,竟有流血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漸濃耳邊聽得有人連聲呼喚他的名字,方才清醒過來,茫然地循聲望去,見公孫二孃流淚地看著他。他一時覺得頭痛欲裂,艱辛地低下頭,看見韋不平微睜的雙目,伸手去輕合上,人便虛脫似地要向後倒。他身邊的谷涵忙扶著韋不平的身體,安放在雪地上,公孫二孃抱著他,哭著叫他的名字,他心中想要回應,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公孫二孃向谷涵問道:“怎麼樣了?他沒事吧?”
谷涵說道:“沒什麼,過一會就好了。”他看著韋不平,心中十分難過。多年至交今日竟在他眼前撒手塵寰,欲救而不得。
秋漸濃過了良久才緩過氣息,抬眼看周遭,才發現青冥子亦已坐倒在地,胸前露出一截劍尖,兀自微顫。原來韋不平倒下的那一剎,司辛夷自他背後刺出一劍,穿透他胸口,而那一陣驚呼自然因此而起。司辛夷扶著青冥子,神情痴痴地竟無悲痛,青靈兒卻跪在一邊哀哀哭泣。
青冥子眼珠微微轉動,嘴唇微翕合,卻不知在說些什麼。司辛夷湊上前問道:“師兄,你想說什麼?”他卻沒說出聲,仍是直直望著前方。
秋漸濃以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卻覺得身子虛浮,立足不穩,公孫二孃扶緊了他,問道:“漸濃,你要去哪?”他指指青冥子,公孫二孃扶著他慢慢走了過去。
“師姐。”秋漸濃喚了一聲。
司辛夷看著他,淒涼溫婉地一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秋漸濃不知是在問誰。
司辛夷輕聲道:“他既變成這樣,與其讓別人來唾罵他、追殺他,不如讓我親手送他上路,這樣也許能讓他死得稍有點尊嚴。”
“其實,他死與不死都差不多,他的夢既破滅了,活著也不過是受折磨煎熬。”
“不,人只要活著,心就在動。心只要在動,就難免再生邪惡念頭。”司辛夷看著丈夫,說道:“你知道你為何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麼?”
青冥子努力看著她,嘴巴動了一下。
司辛夷道:“我自問不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所以在明知你滿腹機心設計他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