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的山溪,就放下了該有的警惕性。
沒有誰再敢於去碰一碰清晰誘人的溪水了,意識到可能會活活渴死在這片大山裡的人們起了騷動,但沒多久又平息下來。啞巴找到的安全水源,是一小潭渾得看不見底的黃泥湯,大概是雨水的沉積,幾隻山蛙在潭邊叫得正歡。骯髒顯然已不再是什麼問題,看著啞巴喝下幾大口水仍舊安然無恙,一隻只水壺很快被灌滿,許多人看著滿手的泥沙、滿眼的汙穢,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笑還是哭。
天擦黑後,隊伍已深入山區數十里,就地宿營的命令逐級傳達下來。士兵們砍來樹枝和芭蕉葉,搭起一個個簡易窩棚,有些索性就在山岩下鋪開毯子,睡在了地上。啞巴帶著趙平原走在宿營區,看也不看地一路踹過去,把那些懶得搭窩的傢伙趕起身,並丟給他們一些野生蒜薹。
野人山的螞蝗同樣大得離譜,趙平原就在脖子上拍下過一條足有四五寸長的不速之客,紅頭黑身,讓人一看就寒毛倒豎。啞巴知道大蒜的刺激性氣味是唯一能讓它們卻步的東西,可如今幾個嚴重減員的炊事班已經合併,被團部直屬借過來的頭號掌櫃張跛子整天白眼看人,根本不願意從少得可憐的存糧裡,拿出哪怕是半點東西來供他糟蹋。
好在山裡的薤白不少,啞巴帶著趙平原鑽了半天林子,總算是挖回了足夠消耗的份量。比起艾蒿,薤白的味道無疑要難聞上許多倍,幾名護士都捧著大把球莖一臉猶豫,只不過在見到啞巴拖來的死猴子,很快被螞蝗爬得密密麻麻一層黑紅後,她們都開始爭先恐後的搗碎薤白,往褲腳、衣袖、領口等每一塊覺得必要的地方塗抹。
醫護隊住的窩棚得算是所有人當中最寬敞舒適的,姑娘們自然不需要為搭建過程發愁,男兵早就幹好了一切,附近還特意安排了崗哨。點火燒掉了猴屍,啞巴又圍著營地轉了一圈,揮手示意趙平原可以去睡了,自己則拎著槍揚長而去。
到了老貓的棚子邊上,啞巴摸出半塊黑黝黝的藥餅,在嘴裡嚼碎,和了水,噴在周圍地面上。看著合身睡在窩棚門口並打著鼾的1連連頭,這苗人默立了許久,唇邊猩紅的藥汁讓他看上去彷彿厲鬼,但這一刻,他的目光卻溫馴如羔羊。
午夜的大山終於從沉寂中甦醒過來,陣風不斷拂過林海,逐漸頻繁起來的野獸吼叫彷彿在宣告著誰才是這裡的主人。許多士兵都睡不著,殘酷莫測的自然環境,讓他們覺得所經歷的就像是場噩夢——剛從戰場上脫出,卻又要面對另一種兇險,而這,還僅僅是進山的第一天。
當那聲飽含著難以形容的狂暴和兇戾的咆哮,像經過深邃洞穴迴盪般隆隆震響在山谷後,所有的聲息都一下子沉寂了,就連最渺小的爬蟲都不再發出低鳴。
宿營地不遠的一株大樹上,啞巴霍地昂起頭,猿猴一樣攀到棲身的枝椏前端,遠眺莽莽大山深處,嘴唇無聲而劇烈地哆嗦起來。與此同時,營地另一邊的某個窩棚前,趙平原也同樣在默然遠眺,只不過他看的是山腳方向。
那裡剛有束細微到幾乎無法分辨的亮光,在林海之中,一劃而滅。
第六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1)
第55師團派出的突擊隊全員383人,相當於兩個步兵中隊,軍械配備清一色日本製造,鋼盔亮得泛光。幾個沒隨難民潮去往印度的本地人,自告奮勇帶著這支部隊進山,在指出中國軍隊所走的方向之後,很快就被匕首捅死,血淋淋地拋在山路邊。
其實中野太郎並不擔心突擊隊的行蹤會被洩密,他只是單純地覺得那幾個緬甸人沒有用了而已——任何沒用的東西都不該存留在世上,包括這些劣等愚昧的傢伙。
經過一夜休整,天色剛一放亮,中野太郎便下令作好行軍準備,並冷冷查問昨晚是誰打亮了手電。
最終站出來的是個年輕到有些稚嫩的衛生員,名叫渡邊浩,他解釋是替哨兵救治竹籤刺穿的小腿,才開了手電。由於害怕,他本就尖細的嗓音更是偏向了女性聲線,臉龐在士兵們的低笑聲中迅速變得通紅。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透過篩選,混進這支隊伍的,如果下次再做出這種向*人報信的舉動,我會把你和那支手電一起埋在山裡。我保證你在日本的家人,等到的是逃兵證明,而絕不是陣亡通知書。”
中野太郎沒有因為年齡的關係,而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仁慈,這位軍中有名的屠夫在說話時所特有的陰鷙眼神,逼得包括衛生員在內的許多兵都低下頭去,“至於你們,我想說的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一小時只有六十分鐘,所以把握好你們的每一分鐘,在咬住*人尾巴之前,我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