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爹不疼媽不愛,啞巴這傢伙隨隨便便就弄死了幾個軍部長官,這讓團裡弟兄對他幾乎是有種病態的好感。許多人都因此不放過老貓,追問整件事情過程,但他總是以一句“喝多了要病,話多了要命”輕描淡寫帶過。
在外人面前啞巴是啞巴,沒外人的時候,常有些好事的貨會去逗他說話。啞巴不愛吭聲,也不笑,偶爾被逗狠了,臉上便躥起猙獰的虎頭,只不過從來沒有下文——再大膽的弟兄見他血氣上臉,都跑得比兔子還快。
大概是還在擔心哪天會被軍部裡的人認出來,啞巴很少脫軍帽,帽簷總是壓得很低,看人時歪著腦袋,槍不離身。提到啞巴告別鳥銃後的槍法時,老貓笑得很猥瑣,說在仁安羌一戰中把他留在團長身邊,狗日的總共開了七槍,結果打死了八個人——苗子當年舂點火藥不容易,省慣了。
老貓做事無法無天,趙平原是領教過的,但他不明白劉放吾怎麼也肯把啞巴這麼個燙手山芋留在團裡,聽到這裡才多少有點醒悟過來:管他孃的以前幹過什麼,能殺日本人的就是好兵,當官的用了自然不虧。再說了,打仗打到今天也沒見過軍部的哪位爺下來體恤一番,十萬遠征軍放在哪裡都是人山人海了,他們又哪來閒工夫注意113團區區一個小兵?
直到跟啞巴搭檔,趙平原才發現劉放吾恐怕是有先見之明的,他留下來的絕不是什麼麻煩,而是如今113團不折不扣的救星。
正如張跛子所說的,那確實是個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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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山裡的蚊子個個大的能炒菜,許多護士都因為瘙癢難當而撓破了臉蛋,但在啞巴拔來幾把艾蒿,並讓她們把擠出的汁液塗在身上後,惱人的“嗡嗡”聲就再也沒有響起在周圍過。跟那些千恩萬謝的姐妹不同,喬小穎一直在冷眼看著趙平原——後者正在費勁心機地跟啞巴溝通,偶爾冒出幾句自欺欺人的“苗語”,讓她忍不住懷疑這人的腦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趙平原確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自從啞巴在他腳前的草叢裡猛然拎出一條烙鐵頭,用指甲一剔一劃,挖出蛇膽吞掉,他就開始懷疑這個苗家漢子哪裡多長了一雙眼。啞巴見他吃驚,就手把手地教他捕蛇,怎麼捏七寸,怎麼拎著尾巴抖散骨節、讓蛇暫時動彈不了,偶爾會說上一兩句話,配合著手勢,語速很快,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老貓說,啞巴看得慣一個人才會跟他說話,這不免讓趙平原有點受寵若驚。
第五章 殊途(12)
在被叫去跟啞巴之前,趙平原根本不知道老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在山道上走了半天,倒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個絆子絆倒老貓,悶聲不響上去就捶。等附近的1連士兵聽到動靜舉槍趕來,兩人都是一臉血,也都若無其事地說鬧著玩。老貓被開頭幾下乾花了鼻子,趙平原下手又黑又狠,簡直像在對付日本人;而趙平原也就只佔到了偷襲的便宜,老貓一還手就把形勢輕鬆扭轉,他那看上去幹乾巴巴的身軀所爆發出的力量完全就是不成比例的,技巧方面的老辣更是猶如牛刀宰雞,只一個別肘就卸脫了對方的右膀。
“毆打長官是要吃槍子的。”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老貓慢吞吞地說。
“上次在仁安羌,你弄我一下我就倒了,就一直想試試你到底有幾斤幾兩。”趙平原回答得很油滑,“憑我倆的關係,這哪裡算是打架嘛!沒事了,沒事了,以後有機會再找你玩。”
“我倆有個屁的關係!”老貓很有點救了白眼狼的感嘆,抬手扶起他軟綿綿的那條膀子,左右轉了轉,一個前推。
趙平原倒抽一口涼氣,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接好的臂膀,瞅著老貓笑。突然從身後搭上肩膀的手掌,讓他帶著點愕然地轉頭,黝黑精壯的啞巴正比著大拇指,瞥向老貓的目光中也滿是笑意。
老貓沒想到這兩個寶貨會同樣樂於見到自己吃癟,一時只能苦笑。在他看來,趙平原剛才的表現多少有點令人失望,即使自己早在腳步聲中聽出異樣,有意讓了先手。
打槍脫靶,徒手格鬥也不行,這小子該怎麼辦才好?老貓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野人山再次展露猙獰面目,距離植物食人風波還不到半天。啞巴雖然調到了開路的位置,但畢竟不能面面俱到,等他發現幾名士兵滿臉紫漲地倒在山溪邊,不由得高聲大叫起來,拍著自己的額頭,臉上滿是憤怒。
他早就向老貓提醒過喝水的問題,瘴毒看不見摸不著,不是非得從鼻子裡進才要人命的,要數深山老林裡第一個要提防的東西。顯然是其他人並沒把老貓的話放在心裡,一眼看見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