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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自己在淡忘,如果還有恨,石永福連恨的物件的模樣都越來越模糊,尤其是當他覺察到石磊自從姐弟爭吵以後變得寡言少語,甚至放學後也磨蹭到天黑才回家。久而久之,石永福開始擔心,開始有種莫名的負罪感。他開始在黃昏來臨時穿街越巷尋找石磊回家,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此後,他便開始改變自己,他勸說自己真心接受老婆的兒子。

“石師傅,下班了……想什麼呢?”接班人來了。

石永福抬起頭,他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年青人的肩膀,“沒什麼。天寒地凍的,來得挺早啊!”

這一刻,他決定了一件事。

(2)

將近中午,石磊終於在冰面敲出了一個比拳頭大點的洞。他伸出拳頭比劃了一下,這樣的洞只好逮蛇,可這時節蛇早就冬眠了。

石磊有些悻然。他放下鎬頭,翻了翻口袋,掏出煙盒瞧了一眼,皺著眉頗感無奈的咬緊下唇從鼻子內噴出一股氣,然後以手含指打了個響亮的唿哨,隨手神情淡漠地扔掉了煙盒。接著,石磊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一袋食鹽,撕開了,一屁股坐在冰面,用手指捏了撮食鹽在冰洞周圍均勻的撒了一圈。做完這些,石磊瞧了眼鹽袋,左手捋了捋光滑的下巴,“嘿嘿”一笑,右手直接將整個鹽袋塞緊了洞口。

石永福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飯。他的手藝經多年粹煉,已頗得烹飪真味。這是他引以為傲的事。這會兒,他已經削好了幾個土豆,洗淨了放在案板上,又轉身回到院子裡。院子挺大,座北一溜三間青磚紅瓦房,東邊是同樣結構的一間廚房,接廚房北牆有個小廁所,院西立著兩顆光禿荼的樹,靠牆根一片菜地棚了個一米來高的簡易暖房,上面搭著厚厚地草墊。石永福弓腰鑽了進去,出來時,手裡便多了幾根青蒜。

石磊袖手迎風站在洋河大橋上。剛打寬轉繞一大圈,他感到渾身冒汗。他本可以直接踏冰過河回城,這樣可以少走不少路——他也是這麼來的,但他仍然選擇走大橋。

洋河大橋的外觀和結構與其他橋沒什麼區別,不同的只是承載了石磊深刻的記憶。姐姐石泉的眼神,父親的不言不語,讓小小的石磊感到害怕。他從書本和大人嘴裡聽到的槍斃犯人的細節中瞭解到的壞人下場一下子具體在自己身上。他害怕的想,他會和他們一樣,不定哪天警察叔叔就會把槍在他背後打響。他想媽媽。幼兒園時,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他卻沒有。他問父親要,父親只是流淚,然後就是喝酒,醉了就瞪著紅眼罰他立牆角,有時也會狠狠揍一頓他的屁股。而後是父親帶著哭腔邊喝邊唱,接著就是屋裡東西稀里嘩啦亂響,隨即便是姐姐的哭聲。

石磊以為自己不會再流淚了。他抹了抹雙眼,然後挪步過橋。

父親再怎樣也是父親,家再冷也是家。父親從他和姐姐爭吵後戒了酒。石磊慢慢感受到了父親的愛,但過往記憶實在太深刻,他像只受驚的兔子,膽小的把自己蜷縮起來,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姐姐冷淡依舊,甚至會因為父親某個對他親暱的舉動而遷怒於他。石磊很討厭那個家,常常想永遠離開那個家再也不回來。但他離不開那個家。當他揹著書包在橋上玩到天黑,他能回的,只是那個衚衕裡的那扇門。

十八歲那年,石磊對父親說要當兵。父親揹著姐姐掏出多年積蓄給他上下活動。當他坐上火車為自己終於可以遠離家門長舒一口氣時,卻怎麼也沒料到即便是遠隔千里,他發現自己依然痛苦的想念著那扇門。退伍後,當石磊看到那扇門裡的父親,他鼻子一酸就哭了。那時石磊已明白母親之死罪不在己,而是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只是這個玩笑太大,太過殘酷。

石磊覺得自己很失敗——他掉在愛與恨的漩渦裡,矛盾著,不能自拔。人生常常有許多路口,會面臨許多選擇。走向何方?怎麼選?全在自己。石磊選擇了麻木,選擇了逃避。

(3)

石磊到家時日已過午。他習慣性的喊了聲爸,便一徑走進西屋。西屋原是石泉住處,石泉在石磊服役期間出嫁,石磊退伍後就直接住了進去。西屋靠南牆砌了一個小炕床。炕上被子沒疊,幾件衣服胡亂堆放在腳頭。東牆處挨著炕擺了張三屜桌,上面放著一臺雙卡錄放機,旁邊扔了幾盒磁帶。西牆上只訂了張世界地圖,上面的橢圓活像隻眼睛,就那麼突兀的看著這間屋子。

石磊脫了大衣摘下手套扔在炕上。然後從兜裡摸出半路買的香菸,坐炕沿點著噴了幾口,才慢騰騰起身出屋。

石永福下午沒班,正在廚房裡站著抽菸時聽見兒子喊他便應了一聲,轉臉見兒子進屋去了,他便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