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在眾人的圍觀下,繼續齜牙笑著,顯出一副坦蕩的架勢,乾號道:“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
方子洲突然脫了自己的上衣,走上去,披在老婦人的身上,說:“大媽,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回去吧,大爺在家等您哪!”他的眼睛溼潤了,竟盈滿了淚水。
旁邊看熱鬧的一個老年人,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對方子洲說:“先生,好心眼兒沒用,警察都管不了,給一件衣服待會兒就扔啦。我這樣丟十幾件衣服了。”
一個瘦臉小夥子怪叫一聲:“你們懂啥!老太太這叫玩酷,屬行為藝術。國外都興這個,你們丫管得著嗎?”
聽了瘦臉對瘋婦人怪異的汙辱之言,在我眼裡性格綿羊一般溫順得幾近懦弱的方子洲,突然變了臉。他竟然一步跨了上去,一下就抓住了那個瘦臉的衣領。
他憤怒地大吼道:“你個小癟三,怎麼不讓你老婆玩酷,滿里弄裸奔呀!”
那瘦臉也不是一個善茬子,感覺方子洲的怒吼讓自己當眾跌了份兒,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方子洲,沒有絲毫畏懼,操著絕對地道的京興土話,罵罵咧咧地拉開了架勢,怪聲大叫道:“擋橫兒?找茬兒?想打架不是?一大早兒,誰他媽褲襠開了,把你丫個南蠻子露出來?我他媽一口唾沫淹死你丫挺的!”
此時的方子洲沒了上海人的文弱,立刻凸現了北方漢子一般的強悍,他憤怒地舉起了拳頭,眼裡兇光四射,與角鬥的公牛沒什麼兩樣。
第二十章 真愛更是糊塗的(4)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扭打起來了,我急忙衝過去,強插在他們之間勸架。剛才說話的老者,也幫著拉架,嘮嘮叨叨地說道:“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你們都是好心,只是對這事兒的看法不同,怎麼說著說著就擰起來了?”
我心裡明白方子洲衝動的原因,因為,現在我已經認出來了:這個裸奔的瘋女人,就是清水窪與方子洲一塊兒被清除出去的釘子戶之一,就是我曾經見到的那個神經不太正常的不知姓氏的老婦人:何大媽。
我想,方子洲與那對老夫婦應該是有感情的,只是我沒想到方子洲與他們的感情是這樣的深,深得宛如親人一般。
忽然,天上飄來一片大大的雲。那雲朝向天空的一面被太陽照得耀眼而金黃,朝向地面的部分卻是黑灰色的,像一張猙獰的魔鬼的臉。這張魔鬼的臉,越變越大,不一會兒,便遮住了整個的天空。隨著雲在廣闊的天空裡翻滾與舞蹈,淅淅瀝瀝的小雨珠忽然從雲中滴了下來。
我雖然知道方子洲的行為是好的,應該歸入英雄義舉之列,但是,望著已經散去的看熱鬧的人群,我依然沒了再遊山玩水的雅興。我沒有對他讚美,避免了一場鬥毆的方子洲也沒有豪言壯語,神情凝重,嘴上惡狠狠地叨咕著:“趙自龍這幫小癟三,竟讓人無家可歸。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倆默默地走出公園,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當我倆攔下一輛計程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在街的對面,何大媽又迎面走了過來。剛才方子洲披在她肩上的上衣已經不知被她扔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的她,依然是一絲不掛、萬般灑脫地赤裸著全身,依然是熟視無睹、旁若無人地高昂著頭,依然是齜著牙,面帶著那不變的永恆而凝固一般的笑容。
她從對面橫穿過馬路,徑直向這邊走來,根本不向兩邊看,根本不管兩邊那疾駛而來的汽車。然而就在這時,慘烈的一幕突然在我的眼前發生了:一輛黑色的賓士車,也像這何大媽一樣,旁若無人地飛馳而來,瞬間,鋼鐵與血肉發生了碰撞,隨著一聲令人揪心裂肺的慘叫之後,那賓士車一刻沒停地開走了,而何大媽卻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那滿地的血是無法分清貴賤的,和正常人一樣的鮮紅、一樣的慘不忍睹。
周圍的人們驚呆了。方子洲和我也都驚得大張了嘴,連眼珠也忘記了轉動。最先衝向那片血泊的是在公園裡拉架的那個老人。老人先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裹在了何大媽赤裸的身體上,而後他扶起了她的頭。
“誰來幫幫我,把她送到醫院,晚了可就沒救了!”老人焦急地說。他扶起何大媽的上身,眼睛掃視著圍觀的人群。“我是個醫生,來個人,幫我把她送醫院吧!她也是個人哪!”
我所預料之中的事兒果然發生了,方子洲終於撇下了我,二話沒說,就衝了上去。他是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的。他沒蹲下去照看何大媽,而是奔向人群外的一輛計程車,沒和我說一句話就鑽進計程車,向著賓士車逃逸的方向呼嘯而去了。我看清楚了,這次方子洲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