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應該謝謝我啊!”
孫毅飛也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過,就坡下驢地說:“你要是這麼說,還差不多,這是應該的!”
邢志武為自己找到理由感到得意,又加上幾句想找回面子的話,說:“你來一連還不到兩年,要不是你運氣好,說不定指導員的位置上,就是我們老一連的人了,所以你更應該請客。”
邢志武說的是李中海。
那還是李中海第一個孩子降生的時候。探親回家的李中海,面對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滿心歡喜,他抱著女兒,不停的在屋子裡轉著哄著,不時用手指摸摸孩子尚未睜眼的小臉,用嘴親親孩子還滿是折皺的小腦門。
愛人看著他喜歡的樣子,傷感地說:“你還能看幾天?過幾天你一走,又要丟下我一個人照顧孩子。”
李中海逗著女兒,頭也不抬地說:“不是還有媽幫你嗎?”
李中海不說還好,話剛出口,愛人便委屈地流起眼淚。李中海聽見妻子的抽泣聲,停下來回轉動的腳步,疑惑不解地問:“你這是怎麼啦?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哭上了?”
他愛人說:“媽早說了,要是男孩她給帶,要是女孩讓咱們自己帶。”
李中海聽到妻子這樣的回答,輕鬆地說:“我當什麼事,媽真是這樣說的?哪能這麼封建?我找媽去!”
媽的話,真的傷害了李中海的自尊心:“女娃命賤!好帶,用不著我做什麼。你是咱村裡出的唯一軍官,沒個男娃,村裡人說閒話。你媳婦要是有本事,就給你再生個男娃,別讓村裡人說咱絕戶。”
絕戶!農村裡罵人沒有比這更難聽的。面對農村的封建意識,李中海還能說什麼?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生個男孩。部隊有嚴格的計劃生育規定,李中海回到部隊不久,便悄悄把愛人接到部隊,在駐地附近找了個民房住下來。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愛人懷孕八個月了,經過各種民間土方驗證,都說是男孩,李中海覺得要揚眉吐氣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笑。沒有不透風的牆,團幹部部門向李中海發出通牒,要麼要孩子,要麼紀律處分,降職留用。
作為基層幹部的李中海,別無選擇。降職意味自己的軍旅生涯,又要回到原來的起點,甚至是終點,他只好違心帶著愛人去醫院做手術。
愛人肚子裡的孩子,將用催產方式做掉。藥物注射後的這段時間,李中海不敢面對愛人的眼睛,愛人痛不欲生中說出的每一句怨言,每一次陣痛引起的叫聲,都在撕扯他的心,更是在動搖他的意志。李中海必須在孩子和自己在部隊的發展中,做出最後選擇,這種打碎了牙,往肚裡咽的痛苦,集中在他眼裡滾動的熱淚中。
愛人被推進產房的瞬間,李中海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神情呆滯地站在手術室門口,沮喪無奈等待最終判決的降臨。手術後,神經已接近崩潰的李中海,不顧醫院阻止,親眼看了看寄託自己全部希望,卻不能留在人世的兒子。
懷孕八個月的孩子被催生下來,他已經是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小生命。正如所有預測的一樣,一個胖乎乎的男孩。李中海一步三回頭,看著尚未睜眼還在喘息掙扎的兒子,帶著哭得死去活來,催產後身體極度虛弱的愛人,在極度悲痛中,離開這個再也不敢回首的地方。
一位一直在關注人工流產後孩子情況的醫院產科護士,若有所思地望著消失在大街上的李中海夫婦,她拿起電話……。
從知道愛人懷孕到孩子被人工流產,從團幹部部門第一次談話到下最後通牒,李中海像是在天堂和地獄中上下翻滾,整整折磨李中海數月的苦果,使回到連隊的李中海,強忍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他失去理智地哭喊著:“兒子啊!真的是一個兒子啊!他還活著呢!這和殺人有什麼兩樣?就這麼給……。”
為了這件事,李中海失去的不僅僅是兒子,也失去一次升遷的機會。
邢志武這樣一激,孫毅飛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說:“行!不就是一瓶酒嘛!滿足你!不過我得說明,請客和誰當指導員沒關係,老一連的也好,外來的也好,現在都是一家人。作為這個整體的一員,我希望這種內外有別的所謂傳統,實際上的歧視,最好以後打住。”
說完,轉身從自己已經整理好的旅行袋裡,取出一瓶西鳳酒放在桌子上。
儘管孫毅飛說得很尖銳,話中帶著怨氣和不滿,但邢志武並不在乎孫毅飛說什麼,也根本沒有聽進去。這時候只要有好酒,他才不管你說什麼,好像軍中共產是應該的,有福共享,有苦同甘,是軍人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