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是天京城內最富有的王府。洪仁發、洪仁達兩兄弟沒有別的本事,只知聚斂。十年間,兩王府蒐羅珍寶無數、金銀滿屋。頃刻之間,它們都變成了湘軍的財產。
已是深夜了,趙烈文見各路人馬都在城內四處搶掠,一擔一擔的綾羅綢緞、珠寶金銀從城門挑出,這些將領們只顧搶眼前的財物,似乎忘記了還有個內城天王宮。趙烈文看在眼裡,很焦急,他飛馬跑到缺口邊的一個小棚子前,向正在這裡的曾國荃報告。一進屋來,只見曾國荃歪躺在一堆柴草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望著滿臉汗汙黑瘦如猴的曾國荃,趙烈文真不忍心叫醒他。曾國荃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
當炸藥轟響,城牆炸開,朱洪章、康福帶著大隊人馬衝進城的那一刻,曾國荃心中懸著的千斤重石砰然落地,他一下子倒在柴草上,立時昏然睡去,任外面火光熊熊,炮彈震耳,人喊馬叫,撕天裂地,曾國荃什麼也不知道了。但現在不行,外城雖破,內城未克,偽幼天王、忠王、幹王、楚王等要犯一個也沒擒拿到,若將士們只管搶奪錢財,放走了這些要犯,必是這場勝仗中的極大損失。一定要叫醒他!趙烈文打定主意,大聲喊:“九帥,九帥!”一邊用手推,好不容易曾國荃才睜開惺忪的眼睛。“九帥,將士們只顧搶東西,沒有進偽天王宮,偽幼天王、忠逆都沒拿住,這樣下去不行。你要趕緊進城督師,進攻天王宮!”
趙烈文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通,曾國荃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心裡想,今夜不攻天王宮也好,打下後他們必定會趁黑洗劫一空,自己不就一點都得不到了?曾國荃半眯著眼睛對趙烈文說:“惠甫,將士們辛苦了幾年,拿點東西,不要大驚小怪。你代我下令,不要放走了偽幼天王等人,我要回孝陵衛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打天王宮吧!”
一個親兵上來,背起曾國荃出了小棚子。趙烈文搖搖頭,掃興地跟著出來。只見城內火光更大了,直將天空映成一片橘紅,喧鬧之聲震耳欲聾。此時正交三更。
天王宮裡,李秀成將洪天貴福扶上馬,帶著一千多裝扮成清軍的兵士們趁亂走出,後面跟著洪仁�⒘稚荑暗熱寺柿斕牧街�寺恚�捕�в噯恕3�蹩德徊輝賦宄鋈ィ��吹酵豕�鎘屑蓋Ф鮮植薪諾慕�浚��且巡荒苄卸��煬齠�糲呂矗�駝廡┙�棵且黃鵓∽詈笠環萘α勘N撈焱豕��
剛出王宮不遠,幼天王的馬便跛了腳,李秀成將自己的戰馬“漫天雪”讓給幼天王,順手把旁邊一匹馱行李的馬牽過來,扔掉行李充坐騎。沿途遇見的盡是忙於搶東西的湘軍,誰也沒有想到這支隊伍中竟藏著幼天王和忠王。他們穿街串巷來到太平門邊,只見缺口處無一人在,大家暗自高興,感謝老天王在天之靈的保佑,急急忙忙穿過缺口逃出城外,三支人馬合在一起,向南而去。
就在二千多人快要全部出完時,趙烈文進城來了。他看看不對頭,為何這些人不像湘軍那樣大擔小包的呢?他們每人手中只有一件武器,出城時行色匆匆。趙烈文驅馬走近一看,糟了!他們全是滿頭長髮!“長毛跑了!”趙烈文大聲喊叫,無人理睬。一刻鐘後,劉連捷帶著幾個人提著燈籠過來。
“南雲,剛才一隊長毛跑了,說不定偽幼天王混在中間。”趙烈文急著告訴劉連捷。
“真的?你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怕總有千把人。”
“朝哪個方向跑了?”
“南邊,快去追吧!抓到幼天王,那可是第一功呀!”趙烈文催著。劉連捷打一聲口哨,喚來幾百人,從缺口中走出,沿著城外馬路,向南邊追去。
第二天凌晨,康福帶著一支人馬最先來到天王宮的外城——太陽城。出乎意外,他們在這裡並沒有遇到強烈的抵抗,湘軍順利地衝進了太陽城。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這便是天王宮的內城——金龍殿。傳說小天堂的財寶大半聚集在這裡:金龍殿裡的楹柱上塗的是真金粉末,殿裡陳列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稀世珍寶,誰要是有幸得到其中一件,都夠他一輩子盡情揮霍享樂。湘軍官兵人人眼裡射出貪婪的慾火,捨生忘死地搏鬥這些年,不就是為著這一刻的到來嗎?他們正要瘋狂地衝過去,卻突然看見了一幅奇異的場面,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金龍殿四周密密麻麻地站著幾排太平軍將士,足足有五千人以上。他們一個個衣衫破碎,血跡滿身,長期的飢餓和惡戰,已使他們脫了人形,兩隻深深凹下去的大眼睛,像兩個漆黑無底的深洞,直呆呆地望著前方,望著漸漸增多、漸漸靠攏的仇敵,臉上無絲毫表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