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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部分

。你放心去直隸吧,我之餘生便在此書局了。只要有我在,金陵書局就不會關門,馬穀山不給錢,我賣田產店鋪也要把存局的這批書稿刻印出來!”

兩雙已變蒼老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從書局回到衙門不久,趙烈文便引著一個漢子進門來。那漢子挑著兩隻大木箱。

“大人,歐陽先生給你送了一擔禮物。”趙烈文笑嘻嘻地說。

“哪個歐陽先生?”曾國藩皺起眉頭說,“你叫他挑回去,什麼禮我都不收!”

“還有哪個歐陽先生,就是書局的小岑老丈呀!”趙烈文邊說,邊擅自叫那漢子放下擔子。

“他送我什麼禮物?我剛從他那裡來。”曾國藩疑惑不解。

那漢子拿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說:“大人剛走,歐陽先生便說,你們看我現在呆成什麼樣子了,曾大人奉調直隸,一走幾千裡,今後捎帶東西十分不便,船山公的遺書就差兩本沒完工了,我們何不把先印好的送他一套呢!大家都說應該。於是就裝滿了兩箱子,派我送來。”說著開啟木箱,露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十函書來。曾國藩滿面笑容地說:“好,好!這個禮物我收下。你辛苦了,到大廚房裡吃過飯再走。”

那漢子出門後,趙烈文幫助曾國藩將書一函一函地拿出來,放到書桌上,幾乎把整個書案擺滿了。

“船山先生處飢寒交迫之境地,孜孜不倦,寫出這多好書來,真正不容易呀!”曾國藩望著眼前的書感嘆起來。

趙烈文順手翻著《讀通鑑論》。這本書在書局刻印過程中,他便零零星星地借來讀過一遍,十分佩服船山的見事高明、議論深刻。此時看著這部被裝訂成十大本的五十餘萬言鉅著,真是愛不釋手,心裡油然生出一股對船山的由衷崇拜。“大人,船山公議論戛戛獨造,破自古悠謬之談。卑職想,若使其得位乘時,必將大有康濟之效。”

“不見得。”曾國藩輕輕地搖了搖頭。

“為何?”趙烈文頗感意外。他深知曾國藩一向尊崇王夫之,但為什麼並不贊同這個觀點呢?

“船山之學確實宏深精至,但有的則嫌偏刻。比如對人的評價,求全責備的多,寬容體諒的少。若讓船山處置國事,天下則無可用之人了。”曾國藩離開座位,在書案前走了幾步後又說,“作文與做官並不是一回事。作文以見深識閎為佳,立論即使尖刻、偏頗點亦無妨,因為不至於傷害到某一個人,也不去指望它立即收到實效,只要自圓其說,便是理論,運筆為斤,自成大匠。做官則不同,世事紛繁,人心不一,官場複雜,尤為微妙,識見固要閎深,行事更需委婉,曲曲折折,迂迴而進,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萬不可逞才使氣,只求一時痛快。歷來有文壇上之泰山北斗,官場上卻毫無建樹,甚至一敗塗地者,蓋因不識此中差別耳!”

趙烈文不斷點頭稱是。過一會兒,曾國藩感慨地說:“世上之人,其聰明才力相差都不太遠,此暗則彼明,此長則彼短,在用人者審量其宜而已。山不能為大匠別生奇木,天亦不能為賢主更生異人。”

“大哉,宰相之論也!”趙烈文不由得高聲讚歎。

“惠甫,你怎麼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呀!”曾國藩哈哈大笑起來,心情十分快活。

“卑職跟隨大人多年,素日裡聽大人談經談史談人物,所獲甚多。有時想,若是把大人這些談話都整理出來,刻印成書,必然對世人大有啟發。”趙烈文真摯地說,他其實已悄悄地這樣做了。每次和曾國藩談話之後,他就趕緊記在當天的日記上,儘量做到不漏一句,不走一絲樣,把它們原原本本地留在紙上。曾國藩多次和他談“靜”的意義。從春秋的諸子百家,談到宋明的程朱陸王,把“靜”的學問闡發得淋漓盡致,說得趙烈文如醉如痴。他於是自號能靜,將書齋命名為能靜居,其每天的日記也隨之叫做能靜居日記。這部能靜居日記已記了二十年了,其中有不少曾國藩的言論。

“惠甫,我本是一個讀書做詩文的料子,誰知後來走錯了路。”曾國藩今天的談興很高,他喝了一口茶,饒有興致地談起了往事。“我初服官京師,與諸名士接遊,時梅伯言以古文、何子貞以學問書法皆負重名。我時時察其造詣,心獨不肯下之。顧自視無所蓄積,唯有多讀書而已,心中則以為異日梅、何之輩不足以相伯仲。豈料學未成而官已達,從此與簿書為伍,置詩文於高閣。咸豐二年後奉命討賊,馳驅戎馬,益發無暇為學。今日回過頭來再讀梅伯言之文,自覺其有過人之處,往者之見,實為少年偏激。不過,我至今心裡仍不服輸,若讓我有時間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