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千總管多少人?”
“管二百五十人。”
“有多少人參加了哥老會,你知道嗎?”
任高升想了想,說:“有五六十個人。”
曾國藩吃了一驚,二百五十人中就有五六十個,四成佔一成,這還了得!如果每個營都這樣,兩萬水師中不就有五千哥老會!
“你們與申名標有什麼聯絡?”
“我和申名標從前都是鮑提督手下慶字營的人,申名標當營官,我當哨官。霆軍中有一部分人是從四川來的,哥老會在四川很盛行。這些四川人有的早加入了哥老會,後來申名標也參加了。他有本事,大家推他為大哥,他把我也拉進去了。後來鬧餉,很多弟兄被殺,我和申名標等十幾個弟兄逃了出來。我無處謀生,就改了個名字投了水師。申名標後來上了天目山,在法華寺削了發,以和尚的身份繼續哥老會的活動。一年之中,也要打發人與我們聯絡兩三次,還要我們動員弟兄們參加。前不久有個小兄弟偷偷對我說,申名標被人殺了,懷疑法華寺的哥老會破獲了,但為何又只殺他一人,其他人都未動,弟兄們都很奇怪。”
“你認識張文祥嗎?”曾國藩問。
“不認識。”任高升搖搖頭。曾國藩疑惑了:這張文祥到底是不是哥老會的?若是,為何任高升不認識他;若不是,他說的申名標在慶字營發展哥老會眾一事,又與任說相同。曾國藩搖搖頭,這裡面的事情真太難思議了。
第三個押上來的是外委把總焦開積。曾國藩見此人長得有幾分清秀斯文,像是讀過書的樣子。焦開積進門後,在曾國藩的面前跪下來,頭低著,只是不說話。
“來人!”曾國藩喊。戈什哈應聲而進。
“給他鬆綁。”
焦開積驚奇地抬起頭來。戈什哈拿刀將他手上的粗麻繩割斷。
“起來。”曾國藩語氣和緩地命令,指了指面前的條凳,“坐到那裡去。”
焦開積愈加驚奇,忙說:“卑職有罪,卑職不敢。”
“坐下!”曾國藩的語氣生硬起來,“坐下好好招供。”
焦開積只得遵命坐下。
“焦開積!”曾國藩以左目一線餘光,再一次將這個外委把總細細打量一番。焦開積挺拔瘦勁的身材使他滿意:是一個武官的料子!
“卑職在!”焦開積又站起。
“坐下吧!今年多大年紀了?娶妻了嗎?”曾國藩問,猶如一個和氣的長者在關懷著晚輩。
“回老中堂的話,卑職今年二十八歲,未曾娶妻。”焦開積坐在條凳上,音色洪亮地回答,他十分感激總督大人對他破格的以禮相待。進門之前,他知今番必死無疑,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死得英雄,決不牽連別人。現在,他見曾國藩的態度完全不是他所設想的,他又改變了主意,不如干脆把心中的話,趁此機會,向這位前湘軍統帥一吐為快,倘若能得到他的諒解,也是為弟兄們造一大福。
“聽你的口音,像是湖南人。”曾國藩問,臉上有一絲淺淺的笑容。
“卑職是道州人。”
“你讀過書嗎?”
“小時候讀過兩年私塾。”
“你既讀過私塾,當知你們道州出了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曾國藩說,猶如塾師在考問學生。
“大人說的是濂溪先生嗎?”焦開積對自己的回答沒有十分把握。
“正是。”曾國藩高興地說,“他寫過一篇有名的文章,叫做《愛蓮說》,你讀過嗎?”
“讀過。”焦開積輕鬆地回答。
“《愛蓮說》稱讚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你理解這兩句話嗎?”曾國藩盯著這個年輕的外委把總,右手又習慣地梳理起白多黑少的長鬚。
“我記得小時聽先生講過,這是蓮花的可貴品格,它生在淤泥之中而身骨清白,不受汙染。濂溪先生要世人都向蓮花這種品格學習,卑職自小起也知自愛。”
“好,知道就好。”曾國藩放下撫須的手,頭微微向前傾斜,問:“蓮花出淤泥而不受汙染,你身為堂堂長江水師的軍官,身處清白之地,為何不自愛而要參加哥老會?本督見你略知詩書,是個人才,不忍心看著你自己毀了自己。你現在不要把本督看成上司,看成是在審判你的兩江總督,你把本督看作是你的叔伯,你的發矇塾師,把你為何要加入哥老會的想法都說出來,說得好,本督不治你的罪,還可免去你那些加入哥老會的袍哥們的罪,如何?”
焦開積聽了這番話,心中感到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