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理事,頤指氣使了。
丁蕙蘅雖然隨時都有可能當個正式中級官員,卻仍不知修性養德,他嫌住蘇州在父親管束下不方便,便帶著妻妾和幾個家人在江寧城南秦淮河邊金谷塘買了一棟寬敞的帶花園的樓房住下來,每天除在家裡與妻妾調笑、打牌賭博外,便在酒樓歌場聽曲飲酒,在花街柳巷尋歡作樂。
這一天,他來到秦淮河邊,踱進了重建不久的媚香樓。這媚香樓是晚明秦淮名妓李香君的住所,清兵打金陵時毀於兵火,後又恢復。咸豐二年底,太平軍進入小天堂,媚香樓再次被燒。同治三年,趙烈文奉曾國藩命整修秦淮河,媚香樓便又應運重建。眼下的媚香樓,比咸豐二年前的舊樓還要華麗數倍,幾乎趕上了李香君時代的水平——豔領群芳之首。
丁公子一登樓,鴇母便安排他平日最喜歡的姑娘香玉來陪伴。香玉彈著曲子,陪著丁蕙蘅吃著花酒。正在愜意之時,丁蕙蘅一眼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麗人依偎著一個翩翩少年,從他身邊走過去,一股濃烈的香味直嗆他的鼻子。丁蕙蘅魂銷魄散,忙喊鴇母過來,指著背影問:“那姑娘是誰?”
“新來的香碧。”鴇母諂笑道,“丁公子喜歡她?”
“嗯。”丁蕙蘅還在貪婪地呼吸香碧留下的餘香,痴痴地望著衣裙襬動的倩影。“你去叫她過來,陪陪我丁大爺吧!”
“丁公子,”鴇母親自給丁蕙蘅斟了一杯酒,滿臉堆笑地說,“你喜歡她,那還不好說嗎!以後叫她來陪你,只是這幾天不行。”
“為什麼?”丁公子惱怒起來。
“丁公子。”鴇母緊挨著丁蕙蘅的身邊坐下來,媚態十足地說,“你莫生氣,這五天裡香碧被一個揚州來的富商公子包了,五天後他一走,香碧就是你的人。”
“不行,你要大爺等五天,大爺會要等死的。”丁蕙蘅心急火燎,恨不得馬上就將香碧摟入懷中。“什麼富商公子,叫他識相點,早點讓出來,否則丁大爺不客氣!”
鴇母奈不何丁蕙蘅,只得跟那鉅商之子商量。那年輕人也是財大氣粗、血氣方剛,正跟香碧熱乎得一刻都不能離,準備以巨資贖身長期相聚,豈肯讓出!便氣呼呼地衝出房門,指著丁蕙蘅的臉罵他無理取鬧。這下可惹怒了這個衙內。他一揮手,幾個惡奴一擁而上,亂拳打了起來。那富商之子酒色過度淘虛了身體,受不了幾下便一命嗚呼了。丁蕙蘅知道闖下禍了,塞給鴇母二百兩銀子,要她收殮送回揚州,自己拍拍屁股,偷偷地溜出了江寧。
那揚州富商也只這一個寶貝兒子,雖知死於巡撫公子之手,仗著有錢,他也不肯罷休,一面狀告兩江總督衙門,一面又暗中送給馬新貽五千兩銀子。馬新貽拿著此事為難了:不理嘛,人命關天,富商交接又甚廣,江寧不受,他可以上告都察院、大理寺,最後還得追查自己的責任,且五千兩銀子也得不到;受理嘛,事關丁日昌,這情面如何打得開呢?思來想去,還是受理了。
馬新貽叫丁日昌到江寧來,與他商量此事如何辦。丁日昌對兒子的作為十分惱恨,他到底要顧及巡撫的體面,不能不做些姿態。最後兩人商定:那天打死人的幾個家丁各打一百板,選一個充軍,賠償銀子一萬兩,革去丁蕙蘅的候補道之職。揚州富商勉強同意,一場人命案就這樣了結了。事平之後,丁蕙蘅回到蘇州,丁日昌氣得將他狠狠地打了一頓,鎖在府裡,不準外出。丁日昌奉旨到天津辦案後,丁老太太見孫子可憐,便放他出來。丁蕙蘅把一腔仇恨都集中到馬新貽身上,於是用重金蓄死士殺馬報仇,張文祥就是用三千兩銀子買下的刺客。
這是馬案中又生髮出的一團迷霧。曾國藩拿著這張無名稟帖,心頭再添一層煩惱。說所告毫無根據嗎?丁蕙蘅的家丁在妓院鬧事打死人,丁蕙蘅也因此丟了候補道,這是事實。丁日昌也並不隱瞞此事,還專折上奏太后、皇上,承認自己教子不嚴,請求處分。說張文祥是丁蕙蘅買通的刺客,證據何在?且張文祥的招供中無絲毫涉及此事。丁日昌深受太后器重,在天津辦案時對自己支援甚力,這樣一樁謀刺總督的大案,沒有鐵證,怎能輕易牽連到他的頭上!
曾國藩不置可否,將無頭稟帖依舊封好,派人送到棲霞山,請鄭敦謹處理。第二天,稟帖又回到曾國藩手中,鄭敦謹批道:“此事須慎而又慎,請老中堂定奪。”
“這個滑頭!”曾國藩苦笑著在心裡說。儘管鄭敦謹將擔子又推了回來,但他的意思還是清楚的,不希望此案涉及丁日昌頭上。這點與曾國藩的想法一致。
如何結束?曾國藩為此苦苦地思索著。特地從山東趕來的馬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