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只是笑,笑著看老頭子那張肅然的臉,便覺格外有趣。
其實他模樣俊美,歲月亦未能改變英挺的輪廓。然多年來,他在我腦中似是隻剩一張被酒灌得通紅的臉,凸出暴睜的紅色眼球,滿臉跳動的青筋。
出於好奇,我任那女人住了下來。
第二日,老頭子便煥然一新。一臉絡腮鬍剃盡,長髮一絲不亂的束起,衣衫齊整,面目英俊。嘖,還真是個大戶人家的俊俏公子。
我算算,老頭子今年多大。哦,三十有三。
原來他並不老。
那為何,我竟覺得自己已然老去?
這幾日,他眉眼間溢滿殷殷切切的溫柔,有那女人在時,言語聲輕細至似怕驚了空中之鳥,步伐小心翼翼似怕踩著地上蟲蟻。若是可以,只怕他要將她樓入懷中度日。
一天晚上,老頭子突然來找我。
“你孃親就要走了,去與她道別吧。”
走?留?與我何干?
懶得理會,轉身離去。
“畜生,怎如此狼心狗肺?!”暴躁的斥罵在後方響起。
我停下腳步,微笑,“畜生?嗯,你著實是她忠實的畜生。”
“你懂甚!我與你孃親真心相愛!”
我冷冷一笑,離去。
相愛?
這便是相愛麼?
十幾年不聞不問,回來後哭著對我說,碧兒,娘是為了你才來這一趟,這麼多年你過的可好……
聒噪的話太多,記不清,我可不像老頭子那麼有耐心。
在她就要觸上衣襟時我揮開了她,心裡很是厭惡,“莫要弄髒我。”
可悲的老頭子。
可悲至極。
…… ……
每日皆有人降生,亦有人血濺三尺。
活著的人,離開的人,消失的人,死去的人……
一切一切,於我而言,不過一場遊戲一場夢。
那女人死去,據說為救其子,毒發身亡。
老頭子不久後隨之死去。
她死了,他便油盡燈枯。
此生,我僅依他一次,將他與那個女人合葬。
許是可憐老頭子的後半生,許是不想讓那拆散楚家的人活得太安逸,抑或,人生已索然無味到極致。我與那無絲毫感情可言的弟弟達成了同盟。
我助他奪得皇位,他許我半壁江山。
半壁江山要來何用呢?未曾想過。
然需我楚漣碧助他,總歸要付出些代價。
最初,他眼中對權力的慾望,令我只覺可笑。
幾年之後,他眼中的慾望不減反增,越燃越熾。我見他為權勢卑躬屈膝,為利益曲意奉承。我很明白,那小子內心傲氣,且極為歹毒。
在驚覺他的執著時,我似是有些羨慕了。他的人生有如此狂熱追求。
為了夢寐以求的皇位他可以不顧一切,
情感、尊嚴、人格,悉數抹去。
我呢?又有何求……
深夜獨自遊蕩街頭,蒼穹星羅棋佈,似觸手可及,卻高且遠。
恍惚間,竟不知此生究竟是要做甚。
這世上有何物會令我不顧一切去追尋?
沒有。
心已死去,只等軀體腐爛,最終歸於塵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