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和你爹說。”
“娘……”
外間雨勢漸大,淅淅瀝瀝,李敢轉頭望去,雨水順著屋簷滴下來,一串串,在石階上濺開,玉珠般剔透。
“敢兒……”李老夫人嘆道,“你知不知道,看你這麼辛苦,其實孃的心裡更辛苦。”
李敢靜默了良久,轉過頭來,澀然問道:“娘,你還記不記得秦叔叔一家?”
李老夫人沉重地點了點頭:“當然記得,怎麼會忘呢,他不辭而別,你爹找了這麼些年都沒有他們的訊息,也不知她們現下究竟在哪裡?”
“我十六那年,爹爹和秦叔叔給我和阿原定了親。”李敢靜靜道,“這親事,我一直也沒有忘記。”
萬想不到竟是為了此事,李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一直惦記著阿原那孩子,你這傻孩子……且不說根本尋不到她們,我們兩家弄得如此,又如此還能做親家呢!”
李敢平和地笑了笑:“這事是咱們對不起秦家,現下雖然尋不著他們,可秦家並沒有提出退親。我自然要守著約定,再不能對不起她們。”
“你……”李老夫人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勸自己這個傻兒子,“他們走了六年,算來阿原現下應是十八歲,應該是已嫁了人,你怎麼還傻乎乎地等著她呢。”
“若我尋到她,她當真嫁了人,我也才能安心。”
“你這傻孩子,若是一輩子都尋不到她怎麼辦?難不成你還一輩子不成家?”李老夫人急得直嘆氣。
李敢安撫地替母親順理後背,含笑道:“不會,當然不會。”
在母親的嘆氣聲中,他施禮告退。緩步走在屋下的廊中,風中夾著雨絲迎面而來,幾許清涼幾許溫柔,他低低自語道:“不會,當然不會,此生我怎會遇不見你。”
16第八章操練(上)
暴雨。
這是隴西郡今年入春以來最大的一場雨,鋪天蓋地,如瓢潑盆傾,丈外便看不清人影,
子青筆直地站在雨中,雨水沿著武弁瘋狂地傾瀉而下,鐵甲、襦衣,再到裡面的內衫,無一不是溼透。身旁是焦躁不安的馬兒在刨著蹄子。每一次雷聲自頭頂滾過,她就得加倍用勁地拽緊韁繩,以防受驚的馬兒脫韁而去。
不光是她,此時此刻整個振武營計程車卒們都在這暴雨之中咬緊牙關硬站著。因為蒙唐就在他們面前,跟他們一色一樣地淋著雨。
他不動,振武營中絕無一人敢動。
這是他們與虎威營一同操練的第一日,當全體在霍將軍所指定的地點集結完畢之後,天幸或不幸,碰上了這場暴雨。
傳令兵飛馬而至,帶來將令:原地待命。
在下一個命令到來之前,他們只能在雨中直挺挺地站著,任憑雨疾如箭,徑自巋然不動。
一道滾雷,馬兒差點脫韁,幸得子青趙鍾汶齊齊援手方才攔住,易燁狠狠咬牙把韁繩在手臂上纏了三、四道。徐大鐵高大的身軀擋在締素身前,替他遮去部分雨水,兩手分別牽住他和締素的兩匹馬,鐵樁子般地牢靠。締素年紀尚幼,耐心有限,雖不敢動,但欲張口抱怨,豈不料被雨水灌了滿口,只得悻悻閉了嘴。
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過去。
雨勢終於慢慢轉小,而眾人所期盼的傳令兵,卻始終未見身影。
饒得是蒙唐,在如此暴雨中立了這般久,腿也微不可見地有些打晃。他略挺了挺早已僵直的背脊,面無表情地看著千多名士卒……
士卒們表情各異,大多是疲憊麻木的,也有呆滯的,茫然的,憤怒的,可佇列總算還算整齊,鐵戟、鐵鎩、鐵戈齊刷刷地朝天而指,未有東倒西歪。沒有一個人倒下,也沒有一匹馬脫韁。
暴雨初歇,轉為細細濛濛的雨絲,馬匹們搖頭抖鬃地甩去身上雨水,看上去它們比起它們的主人要更乾爽愜意得多。天際烏雲裂開條口子,陽光便從那處直灑下來,落在遠處草地上,草尖上光芒閃耀。
遠處馬蹄聲起,姍姍來遲的傳令兵總算還是來了。
不管是對眼前一千多名淋成落湯雞計程車卒,還是對面色不善的蒙唐,傳令兵皆是一臉的視若無睹,傳將令:“將軍有令,五里坡東,飯已備下,請蒙校尉帶兵過去。”
五里坡是虎威營素日操練之地,距離振武營卻頗有段路,眾士卒渾身溼透,都想著快些回營烘烤,此刻聽說吃頓飯還得跑那麼遠,心下皆有些不滿。
“諾。”
蒙唐面色不變的應了,振臂一揮:“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