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殺了一個術士,雖然沒有被判死刑,卻也發配到了沙門島,而且發配途中,竟然暴病身亡。除了考進開封府學外,葛鮮從來沒有這麼暢快過。為此,他特意去了柳風院,和那院裡的柳艾艾痛飲歡歌了一晚上。
可是,才過了幾天,何渙竟然回到府學。
第一眼看到何渙,葛鮮以為是丁旦,但隨即發現那不是丁旦,兩人雖然面貌極似,但氣質神情迥異。丁旦短短一個多月就賭盡了何家財產,隨後不知去向,眼前這人雖然神色有些落寞,但舉止從容,一身書卷雅貴之氣自然流露於外,是何渙,絕不會錯。
葛鮮以為自己見到了鬼,但看何渙與學正、學諭及舍友們攀談,純然是個活人。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回去和父親商討了一晚上,也沒弄明白。至於丁旦,再沒見人影。
白白忙碌了一場,他越發厭恨何渙,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潛心讀書,準備省試。好在結果很好,他考中禮部頭名,何渙屈居自己之下。他頓時名揚天下,喜事紛至沓來。京中許多名臣鉅富都爭著來說親,其中竟有鄭皇后之弟、同知樞密院鄭居中。樞密院掌管天下軍政要事,權位與宰相比肩,葛鮮當然立即應允。
雖然至今尚未見到鄭家小姐,殿試也還未發榜,但生而為人,已登極境。這時他才啞然失笑,自己竟會和區區何渙計較。
正春風滿懷,花情似錦,誰知道丁旦忽然找上門來……
何渙聽了趙不棄的告誡,一直不敢出門,整天在家中讀書習字。
今天上午,他正在臨皇象《急就章》,聽到外面敲門,不是叩門環,而是直接用掌拍,先是啪啪啪三聲,接著又是三聲,有些性急,又有些戲謔,他已經聽熟,是趙不棄,忙擲筆迎了出去。
趙不棄進門頭一句就說:“閻奇不是你殺的。”
他不敢相信,頓時愣住,倒是趙不棄挽著他進了正屋,各自坐下,齊全忙去點了茶端上來。
“殺閻奇的,是那個船伕魯膀子——”趙不棄把追查出來的結果告訴了他,最後說,“我剛已把這事告訴了開封府司法參軍鄧楷,他已經命人去緝拿魯膀子了。”
何渙聽完之後,怔了半天,這幾個月來變故雖然多,但最令他悔恨不及的是殺了人。趙不棄竟能替他翻了這死案,讓他頓得解脫。
他心中感念之極,不知該如何答謝,站起身走到趙不棄面前,拱手深深鞠躬,誠懇言道:“不棄兄再造之恩,何渙終身難報。此後無論有何事驅遣,何渙必定犬馬奔走!”
趙不棄站起身托起他,笑著道:“我只是覺著有趣,才去做這些,你若這樣,便沒趣了。”
何渙不便再多說,只得回身坐下,心裡卻始終恩謝感慨不止。齊全夫婦躲在門邊聽到,也一齊望向趙不棄,眼中都閃著感恩喜色。
趙不棄繼續言道:“這麼一來,這事就不簡單了。閻奇之死,是有人想陷害你。”
“哦?會是什麼人 ?”
“奪走你未婚妻阿慈的人。”
“阿慈是被人奪走?”
“自然是。否則一個活人怎麼會憑空就沒了?”
“但她是變身作另一個女子……”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這不過是障眼戲法。那個醜女只是個替身,否則阿慈變作了她,她變成誰了?”
何渙也曾這麼想過,但那天事情經過自己全都看在眼裡,不由得不信。
“你未婚妻的事暫且先放一放。有件事你還沒有說——”
“我被髮配後暴斃身亡的事?”
由於何渙是主動自首,開封府判官結案時,見他痛悔自陳,毫無隱瞞,又是被閻奇汙語激怒,才過失殺人,便輕減一級,判他脊杖六十,刺配沙門島。
生平第一次被人摁倒在地,眾目睽睽之下被杖打,痛還在其次,羞辱最難忍受,他恨不得立時死去。之後,他又被文筆吏按著刺了字,一針針刺下,錐心一般,又是一場羞辱。
不幸之萬幸,他是以丁旦之名受刑,沒有辱及家門族姓,又因為是初犯,黥字並沒有刺在面部,而是刺在了耳後,左右耳後的頸部各幾個字,他不知道刺了什麼字,但猜測應該是“殺人”和“刺配登州沙門島”,從此,這罪恥將印記終生。
過了兩天,兩個公人押著他上了船,前往沙門島。三人住一間客艙。當天傍晚吃過飯,他頭有些昏沉,就睡了。等醒來時,竟躺在一間陌生屋子裡,那兩個公人不在旁邊,床前坐著個陌生男子,五十來歲,瘦長臉,鬍鬚稀疏,穿著青錦長衫,看樣貌有幾分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