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須是是者為真,不是者為假,便是道,大小大分明。——程顥
趙不棄騎馬來到汴河邊,黃昏細雨如絲,河上並沒有幾隻船,柳霧濛濛、炊煙淡淡,四下一片寂靜,似米芾的水墨煙雨圖。他向來愛笑話文人騷客的酸情,這時竟也有些詩情意緒,自己不覺笑起來。
他記得魯膀子夫婦的小篷船一向在虹橋東頭等客,便驅馬來到那裡。果然,那隻烏篷船泊在岸邊那株老柳下。汴河兩岸的柳樹枝杈每年都要砍下來,填進岸泥中,用以緊固堤岸,因此被稱為“斷頭柳”,這株老柳卻因緊靠虹橋,並沒有被砍,枝幹粗壯,新綠蓬然。
一個婦人正蹲在船頭的一隻小泥爐邊,用扇子扇著火口,忙著燒火煮飯。趙不棄見過這婦人,是魯膀子的渾家阿蔥。他來到岸邊,下了馬,一眼看到阿蔥鬢邊插著一支銀釵,釵頭上綴著幾顆珍珠,少說也要值三四貫錢。隨即又看到阿蔥脖頸下粗布外衣內,露出鮮綠簇新的繡衫,衫領鑲著銀線錦邊,看質料繡工,也至少值兩貫錢。這一釵一衫被她的粗容粗服襯得十分刺眼。
趙不棄心想,證據就在這裡了,他夫婦倆靠這小篷船營生,每月最多恐怕也只能賺五六貫錢。那魯膀子又是個酒糟的渾人,怎麼肯拿出這麼多錢給渾家添買釵衫?
“阿嫂。”趙不棄笑著喚道。
阿蔥抬起頭,看了一眼趙不棄,紅紫的面膛扯出一些笑:“這位大官人可是要搭船?”
“我是來打問一件事。”
“哦?什麼事?”
“上個月死在你家船上的那個術士閻奇。”
阿蔥立刻收起笑:“那事已經結案了,大官人要問什麼?”
趙不棄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慌懼,心裡暗喜,又問道:“那天你丈夫在哪裡?”
阿蔥正要開口,船篷裡忽然傳出一個男子粗聲:“你管這些做什麼?”
隨即,一個粗實的壯年漢子從船篷裡鑽了出來,似乎喝了些酒,滿臉通紅,正是魯膀子,他上下打量了趙不棄一眼,看趙不棄衣著華貴,頓時矮下氣,小心道:“那案子官府早就結案了,兇犯也死了,不知這位大官人還問這個做什麼?”
趙不棄笑著道:“我只是好奇那天你在哪裡?”
“我生了病,在家裡躺著。”
“哦?可找了大夫?”
“沒有,不是啥大病。矇頭睡了一天就好了。”
趙不棄聽姚禾講述了閻奇頭頂的傷口後,斷定何渙當時只是砸傷了閻奇,他驚慌上岸後,一定是有人偷偷拿起硯臺,照著原先的傷口,又重擊了幾次,閻奇才因此喪命。
而閻奇在前一日就租定了魯膀子的船,當天卻只有阿蔥一人划船,船駛到汴河下灣僻靜沒人處,閻奇讓阿蔥下了船。據何渙回憶,當時附近並沒有其他人,那麼兇手藏在哪裡?
趙不棄記起以前和哥哥趙不尤租了魯膀子的船,在汴河上消夏遊玩,魯膀子將廚具都收在船尾的甲板下面,還偷舀了他們帶的一罈酒。兇手一定是藏在那裡。那麼誰是兇手?趙不棄先還只是懷疑魯膀子,但見到阿蔥的銀釵和繡衫後,已經有了九分確認。
他想魯膀子一定是受人重金指使,他殺了閻奇之後恐怕不敢再躲在船甲板下,何渙說那片河灣邊岸上有個草丘,他該是急忙躲到草丘後,等何渙找回阿蔥划船回去後,才繞道趕回家中繼續裝病。
於是,趙不棄訛道:“那個術士被殺後,怎麼有人看到你從汴河下灣鬼鬼祟祟往回跑呢?”
魯膀子夫妻臉色一齊大變,趙不棄看到他們這驚懼神情,心裡有了十成把握。
他笑著道:“好。我的話問完了。你們趕緊煮飯吃吧,這往後恐怕難得吃到清靜飯了。”
葛鮮被關進了開封府牢獄。
雖然家境寒微,但他從未到過這種陰暗潮溼之地。他呆坐在草蓆上,望著牆上小窗洞外昏暗天色,心裡憋悶,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他和父親讓丁旦和何渙換了身份之後,父親被藍婆找去給何渙看病,正像他所預料的,何渙被阿慈迷住了,能下床行動後,卻仍留在藍婆家,並沒有回自己家。這讓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那時,朝廷正式下了詔令——恢復科舉法。
二月份就是禮部省試。葛鮮一面讓父親監看著何渙,自己也時常去探聽丁旦。丁旦驟然有了偌大家產,當然絕不會輕易讓開,就算何渙去告官,也得糾纏一陣子,只要拖過二月,就能讓何渙缺試。
讓葛鮮喜出望外的是,正月底,何渙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