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爸爸一樣。
他,路瓦,口渴!……他好像今天不渴,肯定不渴。
從早上開始幹活起,他還不曾提到過白葡萄酒呢。他根本沒有時間喘口氣,哪怕是擦擦腦門,到哪家酒店的櫃檯角落裡去喝上一杯。
甚至剛才杜巴克提出去喝一杯時,弗朗索沃還斷然拒絕了:
“以後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居然會拒絕喝一杯!
女主人有些弄不懂了,她的路瓦變了。
科拉麗也變了,十一點鐘已經敲過了,從來不喜歡睡懶覺的小姑娘竟然整個早上沒有動靜。
路瓦大媽趕緊三步並兩步,下到船艙裡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弗朗索沃留在甲板上,兩條胳膊無力地晃動著,就像胸口被木板猛烈地撞擊了似的,透不過氣來。
這下完了!
妻子記起了維克多,她是去帶他上來,馬上就得上分局長辦公室去了。
但是不,路瓦大媽獨自一個人回來了,她笑著,用手勢招呼他過去。
“快來看看呀,真是太有趣了!”
這個老實人不明白妻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高興,他像木頭人似的跟著她,激動得兩條腿都僵直了。
兩個孩子穿著襯衣,光著腳,並排坐在床沿上。
他們拿到了湯碗,母親起床後把湯碗放在了伸出小胳膊就能夠著的地方。
兩張嘴共用一把勺子,他們就像一個窩裡的小鳥一樣輪流餵食。科拉麗平日總不肯好好喝湯,現在卻乖乖地朝勺子伸出了小嘴。
他們的眼睛、耳朵上確實粘了一些麵包,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有打碎,什麼也沒有打翻,兩個孩子玩得這樣開心,這讓人沒法生氣。
路瓦大媽高興地笑著。
“既然他們玩得這麼好,我們就不必再操心他們了。”
弗朗索沃回去幹活了,他對事情的發展感到很高興。
在交貨的日子裡,白天他常常就休息了,也就是說,他會轉遍塞納河沿岸的所有酒店。
因此卸貨往往要拖上一個星期,路瓦大媽的怒火也就一直熊熊燃燒著。
但是這一次,沒有白葡萄酒,沒有偷懶,有的只是幹活的熱勁,有的是既興奮又持久的工作。
而小男孩呢,他似乎明白自己必須取勝不可,就使出渾身力氣逗科拉麗高興。
小姑娘自打出生還是頭一次一整天沒有哭,沒有碰傷自己,也沒有弄破自己的襪子。
她的小夥伴逗她高興,給她擦鼻涕。
為了阻止科拉麗掛在睫毛邊上的淚珠淌下來,他一直做好了犧牲自己的頭髮的準備。
她一把把地拉他亂蓬蓬的頭髮,就像小哈叭狗輕輕地咬鬈毛狗那樣逗弄她的大朋友。
路瓦大媽遠遠地看著這一切。
南維爾美人號(2)
她對自己說,這個小保姆看來倒挺不錯。
完全可以把維克多一直留到交貨結束。在開船時再把他送回警察分局還來得及。
就這樣,到了晚上,她還是沒有提起要把孩子送走,她給他飽飽的吃了一頓土豆,像頭天晚上一樣安排他睡下了。
我們簡直可以說弗朗索沃的被保護人已經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員。看到科拉麗摟著他的脖子睡覺,可以看出小姑娘已經把他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了。
南維爾美人號卸貨持續了三天。
三天來,苦役般地勞作,沒有片刻的分心,沒有片刻的歇息。
到了中午,裝好最後一車後,船空了。
要到第二天才有拖輪來,這一天,弗朗索沃整天躲在甲板間裡檢修船底板,三天來他耳朵裡一直嗡嗡響著那句折磨他的話:
“把他送回到警察分局長那兒去。”
啊!警察分局長!他在南維爾美人號的船艙裡引起的恐懼,和他在吉尼奧爾①的家裡引起的恐懼不相上下。他變成了路瓦大媽濫用的工具,變成了制服科拉麗的吃人的妖魔。
①吉尼奧爾:十人世紀末由義大利引進到法國的布袋木偶戲中的主人公。
每次她提到這個可怕的稱呼,小男孩都用一個過早承受痛苦的孩子才有的一雙驚恐不安的眼睛盯著她。他模糊地瞭解這幾個字包含著多少即將到來的危險。
警察分局長!意味著不再有科拉麗,不再有溫情,不再有火爐,不再有土豆。有的是回到陰暗的生活裡去,回到沒有面包的日子裡去,回到席地而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