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身上她繼承了他對詞尾的癖好,以及他曾經收集出版在法蘭西各地都很出名的民歌;從拉古諾里那裡她學會了他那驕傲輕蔑的語調,以及嚴厲地評論現代文學。
她兼收幷蓄,把所有這些不協調的東西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地層現象一樣,透過地層人們可以斷定地球在不同的地質世紀中的年齡和變遷;而且,他此刻覺得也許她並像最初那樣能幹了。但能幹並沒有太大關係;即令她一向就是個最蠢的女人,鄙俗不堪,而且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要大十歲,但憑著她的過去賦予她的魅力以及這折磨他、令他無法平息的怒火和怨憤、一觸即發的卑劣的嫉妒心,她留住了他。
迪加瓦的小說已不暢銷,二十五生丁一本,擺在舊書攤上無人問津。而老瘋子高達一大把年紀了還沉迷於愛情又是多麼可笑!……“他連一個牙齒也沒有了,你知道的……在維爾達維爾吃午飯時我看得很清楚……他像山羊一樣用門牙咀嚼。”他的才華也已耗盡。在上次美術展覽會上他的“女農牧神”完全失敗了!“那很不出彩……”這句‘那很不出彩’是他從她那兒學到的一種說法,而她的這話又是因為她同那雕刻家相好才學得的。當他這樣嘲弄他的舊情敵時,芳妮總是隨聲附和來討他歡心。這些藝術家們真應該聽聽這個對藝術、對人生、對一切都懵懂不知的少年和這個在這些藝術大師們那裡得到一點兒精神薰陶的淺薄妓女是怎樣傲慢地評價他們,故作嚴肅地打擊他們的。
不過,雕刻家伏拉芒才是葛辛真正的情敵。關於這個人,他只知道他像自己一樣是個金髮美男,知道她管他叫 “親愛的”,還常常跑到監獄去看他,當他像攻擊其他人一樣攻擊他,稱他為“浪漫的偽幣制造者”或者“漂亮的囚犯”時,芳妮總是背過臉去不答話。他常怒責他的情人不該對於這個匪徒還保留著好感,她就不得不加以解釋,雖然顯得很溫柔,可是語氣很堅決。
“你是知道的,我已不愛他了,讓,因為現在我只愛你……我沒有去看他了,也不再給他回信;但你永遠也不能讓我侮辱這個瘋狂愛我甚至不惜為我以身試法的男人……”聽她說得如此誠懇——這是她身上最優秀的品質——讓不再反駁,但他被一種因不相信她而更加利害的嫉恨和焦慮所困擾,有時他會突然在大白天跑回阿姆斯特丹街,為的是看看“她是不是去看他了!”
然而,每次他都看見她呆在家裡,就像東方女人一樣無所事事地呆在小小的房間裡,要不就是在彈鋼琴,教他們的胖鄰居赫特瑪太太唱歌。從失火那夜以後,他們就同這對善良的夫婦有了交往,他們平靜安詳,精力旺盛,總是大開著門窗,生活在流通的新鮮空氣中。
赫特瑪先生是炮兵博物館的設計師,常把他的工作帶回家裡做,每到禮拜六晚上和禮拜日,人們總能看見他趴在帶支架的大桌子上,穿著襯衫,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不停地揮著手以便使空氣稍稍流動。他的胖太太穿著短上衣坐在旁邊,雖然永遠什麼事也不做,也同樣是大汗淋漓,;為了使他們的血液清涼一下,他們不時來上一段他們心愛的二重唱。
這個兩家庭不久就很親密起來了。
早晨十點鐘總可以聽見赫特瑪高聲在門口問:“葛辛,你在房裡嗎?”他們去辦公室同路,所以他們常常結伴而行。笨拙、粗俗,社會地位比他的年輕夥伴低許多的設計師很少說話,一說起話來含混不清,就好像他嘴裡的鬍鬚跟他臉頰上的一樣多;不過看得出來他是個很忠厚的人,精神上彷徨苦悶的讓正需要著這種交往。特別是因為他的情人正生活在那種充滿著回憶與追悔的寂寞中,這或許要比她自願放棄的戀情更加危險,她同常常擔心著丈夫的幸福,忙著給他的晚餐送上意想不到的美味,在休息時給他唱新的歌曲的赫特瑪太太建立了真摯純潔的友誼。
但當這友誼進行到彼此要互相宴請的程度時,他有些猶豫了。他們一定以為芳妮和他是結了婚的,他的良心使他不願再欺騙他們,於是他叫芳妮告訴她的朋友,以免發生什麼誤會。這使她痛快地大笑起來……可憐的小寶貝! 再沒人像他這樣純潔了……“他們打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不是合法夫妻……對此他們全不在意!……況且,你知道他是在哪兒遇到並娶了她的嗎?……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而他跟她結婚卻是為了完全佔有她,你看他並不為過去感到不自在……”
《女神的沉淪》4(4)
他幾乎不能相信這一切,這個兩眼光亮,柔和圓胖的臉上常露出孩子般的微笑,說著拖腔拖調的外省方言的好心大媽,對她來說,抒情歌曲永遠不夠傷感,歌詞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