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將蘸料放在主菜旁為單上。要是拔絲山藥,同時上一碗涮筷清水為分上。碰上了澆汁鍋巴,將炸好的鍋巴與澆汁分上到桌面再合在一起為雙上。最為精彩的還是結算鳴堂。算賬時,只見那店小二當著客人的面,不用算盤不用筆,先悠悠地唱菜名、菜碟尺寸,再唱酒水、主食和湯,都逐一報出價錢。還要把顧客的錢和找頭也一併唱出,這叫心明眼亮,讓顧客、廚師和錢櫃都覺得無暗送人情之嫌。學士居憑藉這些天下一等的堂倌,還愁沒生意?
此刻,一位年輕的堂倌見來的是兩位常客,也不用范文瀾開口,就顧自鳴唱起來。
“二位爺裡邊請,來拌涼皮一道七寸,拉薄剁窄雙份芥菜,神面兩碗,多搭兩扣走細條”
這是窮學生的吃法,多是來碗麵添一道下酒菜。范文瀾一進門,就見戴著黑邊眼鏡,理著平頭的錢玄同和劉半農端坐在酒桌上,一旁陪著的正是張掌櫃。
他心中一陣竊喜。這位錢玄同,雖是浙江吳興人,也可算半個紹興老鄉。尤其與蔡元培,有非同一般的世誼之交。那還是前清的舊事,紹興乃宋明理學史上蕺山學派的發祥地,明末清初理學大家劉宗周和弟子黃宗羲、祁彪佳都曾在這裡講過學。光緒年間,這一帶書院林立,錢玄同的父親錢騫仙,就在此執掌過著名的龍山書院。這是一位博學方正的學者,中過進士,做過禮部主事,與隱居西湖孤山的樸學大師俞曲園,還有紹興名流徐樹蘭都是至交。蔡元培是十二歲拜王子莊為師的。這位王先生是位老童生,也是錢山長的朋友。終生不仕,卻以精研八股文源流,專攻制藝聞名遐邇。蔡元培以後就是憑藉一手怪八股,在科場青雲直上的。據傳他二十一歲中舉時,房官為縉雲縣人宦汝梅,閱卷後一口斷定必是老儒久困考場者所為。最可笑的還是坊間刻印的怪人股特刊,名《通雅集》的,還將他的文章作為壓卷之作供應試者仿效。蔡元培在求學期間,就多次拿文章請教過錢騫仙。錢對其怪僻生澀的文風竟大為欣賞。
這還是遠的,再說近的。熟悉蔡元培的人都知道,真正幫他學養大進的還是徐樹蘭。紹興徐氏乃山陰望族,徐樹蘭又是光緒二年舉人。先任兵部郎中,後做知府,因母病返里多年。也許是他早已過足了四品官癮,再也不願出仕。平生最愛購書、刻書、藏書,家築“鑄學齋”書房,至光緒十二年時已藏書四萬餘卷。蔡元培因家道衰落,十八歲那年聽說徐氏要為其侄徐維則找一位伴讀,就由好友田寶棋介紹進了徐府。一去就是四年,這四年的寒窗苦讀,以他的靜氣博覽群書,精研小學,涵養大進。不但幫徐樹蘭校勘了《紹興先正遺書》和《鑄學齋叢書》等許多古籍,使耗費徐氏心血的私人藏書樓條分縷析,初具了雛形,還於光緒皇帝完婚的1889年,領著伴讀的徐維則赴杭州一起中了舉。
徐樹蘭是在1902年創辦古越藏書樓的。這座耗銀三萬多兩,位於紹興西鯉魚橋西首的建築佔地一畝六分。門額嵌五字磚雕,樓舍三間四進,第一進為大廳,是一個可容納六十人的閱覽廳。正中懸“育芬堂”三字匾額,柱上有抱聯,其中一副為青年翰林蔡元培所撰。聯曰:
“吾越多才由續學,斯樓不朽在藏書。”
樓舍建成後,徐樹蘭捐書七萬卷及標本、報章不等。書櫃。書箱,全用珍貴木料精製而成。正待開放時,徐樹蘭忽然病危。好在他生前已寫好《古越藏書樓章程》及給府、縣呈文,並要求兒輩每年捐款一千元。徐氏兒輩,烙守遺命,通告鄉紳父老,一切照章辦事。當時因錢玄同曾在藏書樓閉戶讀書達數年,長子徐元到和次子徐爾谷看他年少好學,便做主將一個女兒許配與他。錢有三子,那位錢三強就是生在紹興的。
蔡元培很重情義,自然不會忘記這位思公的孫女婿。外間傳聞他當教育總長時,許壽裳向他推薦了周樹人,他曾暗示許,去把錢玄同也一齊請來共事。
錢玄同見是范文瀾,便熱情地招呼入座。范文瀾張開笑臉應聲而去,傅斯年卻有點尷尬地愣住他見屋角昏暗的燈光下,先生黃侃正與陳漢章在一起喝酒。先生的臉有些冷,還不時朝高談闊論的錢玄同和劉半農瞥去幾道鄙視的白眼。他正在猶豫,見老師召喚他,忙應聲而去。
黃侃的不滿也是有些道理的,那邊的風頭也出得太過先不說錢玄同,他和黃侃同為章門弟子,如錢玄同不來北大為沈兼士代課,不在《新青年》和講臺上標新立異大放厥詞,兩人的私誼應沒有問題。黃侃最看不慣的還是劉半農,一副鴛鴦蝴蝶派風流才子的派頭。不說別的,光看那身打扮就像個上海灘頭的花花公子。大老冷的冬天,狐皮大衣里居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