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特意從抽屜中取出些盤纏交給了減敬。
室內的燭光照亮了夜色,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蛙聲。彌四郎妻女送減敬離開了。出了彌四郎的宅子,減敬故意裝出醉醺醺的樣子,搖搖晃晃前往城門。
“我是郎中減敬,剛從大賀大人府裡出來,請開啟城門。”
他出了城門,朝著和自家相反的方向,疾風般飛跑起來。跑了幾里路程,確認身後沒有追兵,他終於放下心來時,忽然傳來了吆喝:“站住!”松樹後面的陰影中突然閃出一個男人。
“這……您有什麼事?”
“你是郎中減敬吧?”
“是……是。”
“甲斐的奸細,野中五郎重政奉少主之命,前來取你性命。”
減敬嚇出了一身冷汗,隨後拔腿如燕子般向原路跑去。
“站住,你這個懦夫。”重政立刻追了上去。
野中五郎重政並不知減敬是熟知岡崎所有秘密的奸細。他更不可能想到,家康欣賞的大賀彌四郎竟是減敬的同謀。
“站住!減敬,哪裡跑?”重政越追越近,減敬大聲喊叫:“請放過我……拜託了!拜託……救命呀!”減敬故意揮舞著雙手,像個瘋子似的大喊大叫,“救命啊……野中殺人啦。”
既然已被信康識破,即使被殺了,也要在路人心中留下一點疑惑。
“渾蛋,哼!”看到減敬如此胡鬧,重政幾乎要放棄了。殺了這個郎中,又有什麼用?這廝大概再也不敢在岡崎城出現了,只要告訴信康已經殺了他,不就可以了?正想到此處,減敬突然向右拐去,消失在路旁的松樹林裡。再向前跑,就進城了。
“救……救……救命!”減敬不知重政還會不會追上來,又發出了哀鳴。
重政一聽到那聲音,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怒氣,“渾蛋!”重政將手中的刀擲向他。
“啊!”刀正好砍中減敬腿部,留下了三四處傷,他搖搖晃晃跑了幾步,和刀一起向前栽去。
不知何時,月亮出來了。前面的山坡露出了紅土,左側的丘陵上彷彿有一叢野玫瑰,閃著白光。
“唉!”減敬倒下去,不禁咬牙切齒,暗恨自己不中用。究竟是三河武士的本領厲害,還是甲斐武士的心機厲害,早已一目瞭然。
重政慢慢走了上來。他在離減敬兩步遠的地方停下,撿起地上的刀。“減敬!”
“是……是……是。”減敬望著月亮,故意全身顫抖。他不可能用武力戰勝重政。他發誓至死也要掩飾真實身份和目的,這是一場激烈的意志的鬥爭。減敬希望自己的意志能夠戰勝重政的武力。“大人!野中大人,你且……饒……饒命,啊,血!”仔細看去,減敬膝蓋周圍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黑了一大片。
“小人……小人減敬,是小人治好了築山夫人的病……不想岡崎恩將仇報……這麼殘忍……這麼殘忍的報復……野中大人……”
野中重政默默地站在減敬身邊,半晌無語。他的心中既有憐憫,又有憎恨,是放他一條生路,還是殺了他……就算不殺他,身負多處刀傷的減敬還能逃脫嗎?信康說減敬是甲斐的奸細,但野中重政卻看不出。但如就此放了減敬,讓他在附近農家養傷,重政就是在欺騙少主。“減敬……”
“是……是。請饒……饒命,野中大人。”
“我沒說要饒你。你為何會惹得少主如此生氣?”
“那……那真是沒辦法。小人收養的那個女子菖蒲,說成是我自己的女兒,少主認為我欺騙了他……”
“是甲斐人嗎?”
“不,小人祖父是從大明過來的,小人……我出生在堺市。只不過在甲斐住過……甲斐的人對我很是冷淡殘酷。所以,小人準備將菖蒲帶回堺市,不想在岡崎停留,才釀成了今日的不幸。”
說完,減敬在月光下嗚嗚哭泣起來。他幾乎絕望了。大腿失血過多,他不時有暈眩之感。
野中五郎重政在信康身邊是僅次於平巖七之助親吉的人。減敬垂死的樣子被他看在眼裡。為了減輕減敬的痛苦,重政也許會舉起手中的刀。減敬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後的搏鬥。
“哦,原來是在前往堺市的途中,停留於岡崎……”
“後來,築山夫人患病,吩咐我為她治療,沒想到會釀成今天的結局。女兒被奪走……我自己也……野中大人,你如果可憐小人,就饒了小人……小人已經沒有力氣了。”
野中重政還是默默地站著:“減敬,你不是郎中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