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想謀取一門更上算的親事,而如今,卻挑了個落魄財主家的主事先生,不免讓人心生各色猜疑。
梅家的親戚們,即便一個個都各懷心思,卻又要將面上的話說得滿滿的,臉上堆著笑恭喜他倆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梅方平見軟轎落地,便知已到了裴府門口。她默不作聲地等著,外面鑼鼓喧天爆竹亂響,彷彿都與自己無甚干係。
場面上的事總是要做足,她身為梅家長女,自然是將這一切當成梅家的面子來做,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轎簾被挑起來,她握住伸過來的一隻手時,明顯察覺到了對方心中的冷。
到底是一場戲。
四處的紅綢,觀客臉上的喜慶與心中的猜疑,還有這令人沉醉的醇香酒氣,都同一場夢一般。她這一輩子應付過太多事,不多這一件,也不差那一件,心平氣和地接受,真正與屬於自己的人生握手言和,活得步步謹慎與持重。
拜完天地,她便被喜娘與侍女擁著進了洞房。越往裡走,越是安靜,彷彿剛剛從一個深淵踏入了另一個沼澤。
而仍在外頭應付賓客的裴雁來,則被捲進那一團喧鬧之中,彷彿就要被淹沒。他不時瞥見坐在角落裡的阿植,見她一個人縮著身子悶頭喝著酒,偶爾扭過頭看著門口,好似在等什麼人。
她身旁的位置空空的,直到筵席即將結束,梅聿之才匆匆趕到。裴雁來見她身旁總算有了人,不落痕跡地在心中暗歎了一聲,飲盡了杯中剛剛被人斟滿的酒。
左右逢源,與人虛與委蛇是一種生存的本事,阿植還沒有這個覺悟。他看著她一年年長大,總擔心著有一天她會被捲入這場與她無甚關聯的爭鬥之中。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若無法避免,便只能竭盡全力——不要傷及無辜。何況,那個人是阿植。
滿目的喜色,卻因為角落中那個孤單又瘦弱的小小身影,而顯出濃烈的愴然情緒來。
流水席一直到了傍晚,然阿植還未撐得到那時候,便兀自醉倒了。身旁的梅聿之將趴在桌上的小腦袋小心翼翼地扶起來,讓她的頭擱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倒了酒慢慢喝著。
“每回都喝醉怎麼辦呢?在下實在太虧了啊曹小姐。”他似是同她在說話,卻又只是遠遠看著裴雁來,“這回算是死了心罷?你家先生不要你了。”他慢慢眯起眼,自言自語道:“不過這樣也好,所有的事,總算是能朝著大家希望的方向走了……順心的人應當不少。若是曹家當年沒有落敗,我們也該到成親的時候了。”
他忽地偏過頭,看著靠在他肩上的阿植,又瞥了一眼她懷中緊緊攥著的包袱,伸手攬過她的後背:“送你回去罷,這裡實在不能再多待了。”
阿植沒有理他,似是已經睡了過去。
他抱起阿植,走到偏門,讓梅府跟過來的隨從備好馬車,便走了出去。
西邊一抹晚霞有些濃豔到極致的意味。黑綢緞一般的濃雲糾纏著落日的餘暉,絲毫不肯鬆開,那一絲絲的光便漏了出來,一塊一塊的缺口仿若是被啃齧過一般。
裴雁來遠遠看著寂寥的偏門被悄悄合上,眼色之中仿若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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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裡梅方平安安靜靜坐著,掐著時辰覺得已經入了夜,早已餓過了頭,便也不再有飢餓感。過了許久,她方聽得有人推門而入,而屋中的侍女也悄悄退了出去。她沒有自己揭蓋頭,亦沒有偷吃對面案桌上的食物,她只靜靜坐著,給自己留足顏面。
她聽見裴雁來不急不忙地走過來,隨即便看到腳下一方視野中出現的一雙新靴。他的手搭在喜帕一角,卻一動不動。像是猶豫了很久,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才輕輕將她的喜帕挑了起來。
“又不是從未見過,你不是緊張,只是覺得下不了這個決心。”梅方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壓了壓唇角,站了起來,她兀自走到梳妝鏡前,停了停步子。
她身形清瘦,身量卻有些高,背對著裴雁來站著,神色之中滿是沉靜。
她坐下來,不急不忙地卸著首飾。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忽地無聲無息地動了動嘴,良久才道:“將阿植徹徹底底推出你的人生之外,遂願了?”
回答她的聲音平靜得很:“我的人生微不足道,她卻不同。”
梅方平摘下耳環,笑道:“因為什麼?因為那個至今都公開不了的隨國公主身份?若是隨王一輩子不開口,她這一輩子就都只是曹家人。你所謂的立場她並不知道,如今怕只是怨怪你娶了旁人……心中正獨自落寞著。傷她至此,你以為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