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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誠然從來沒辦法理解我,但她也從來盡心盡意對我好。
我低聲說:“阿姨,我想吃你做的烏豆鯽魚湯。”
孟阿姨還在哭,聽了愣了愣,孟叔叔說:“小冉問你呢,她想吃烏豆鯽魚湯,你給做不?”
她恍然,擦擦眼淚說:“做,做啊。冉冉還想吃什麼?啊,不對,我去問問外頭的醫生你能吃什麼。”
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護士長笑了,說:“張醫生不就是醫生,她自己還不知道不能吃什麼?”
孟叔叔也微笑了,他看了看我,低聲說:“小冉,叔叔想麻煩你一件事。”
我點頭:“您說。”
“鼕鼕的事,對我們打擊很大,”孟叔叔斟詞琢句說,“但我畢竟外面還有自己的事業,有事情忙,你阿姨一個人在家就難免要胡思亂想,有好幾個晚上,我都發現她睡不著,在鼕鼕的房間抱著他的衣服哭。”
他看著我繼續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不亞於我們做父母的,不然你這麼優秀一個孩子,不會出這種事,我也能理解你不想在這種時候見我們,但是小冉,我想請你看在這麼多年我們倆疼你的份上,看在孟冬好歹跟你算青梅竹馬的份上,你讓你阿姨照顧幾天好不好?讓她有件事掛心忙活起來,捱過這段時間好不好?”
第 7 章(修文)
……》
孟阿姨於是又回到我生活中,誠然如她所言,我幾乎算是她的一個孩子,我不能不管她。
何況還有孟叔叔如此直白的請求,看著酷似孟冬的臉龐說出這樣的話,我除了嘆氣之餘點頭之外,基本上不可能有其他的表示。
我的外祖母是民國時期女子師範大學畢業的老知識分子,她教出來的孩子,沒有辦法對著長輩的懇求背過身去。
雖然我心底在深深嘆息。
成全了別人的哀傷,到底就成全不了我自己的。
孟阿姨現在幾乎隔一天就會出現在我的病房一次,不是帶食物過來就是帶水果過來,這些禮物帶了悲憫和探究,所以是不能推辭的,推辭了,孟阿姨不定會怎麼胡思亂想,而且按照她的思維邏輯,恐怕也只會將我解釋成思慮過多,憂傷成疾。
我承認,我確實很難過,一直都很難過,難過得恨不得不存在這世上才好,但難過的情緒漚久了,就彷彿成為我肉體的一部分,目前而言無法分割,也無法跟任何人明白訴說,更加不想將之歸入孟阿姨那種簡單化和浪漫化的悲慼當中。
她一生平順,即便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她也還是沒辦法理解,有些悲傷是不能由人揣測,與人分享的。
孟阿姨喜歡熱鬧,喜歡拉人說話,她到來所帶來的一個直接後果就是,用不到一星期,外科住院部的護士們都大概清楚了張旭冉醫生有一個小可憐似的童年。父母早逝,由年長的外祖父母撫養,未及成年外祖父逝世,好容易讀完醫學院外祖母又亡故,事業稍微有點起色又遇上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客死他鄉。
張旭冉整個就像一出時下電視臺最熱衷的人間倫理劇女主角。
我一開始還不知道,等到第三撥實習醫並小護士結伴來圍觀我的時候,我終於覺出端倪,再等到出去曬太陽,那幫年輕人不謹慎的議論聲落入我耳朵,我忽然有種無語問蒼天的衝動。
這麼好的調侃話題,鄧文傑自然不放過。
“我聽說某人最近成為新版霧都孤兒的主角了?”鄧文傑吃著我案頭的蘋果,邁著華麗拖曳的步伐在我病床前來回晃。
“嗯,你也可以將之形容為孤星血淚可能更煽情。”我埋頭看書,翻過一頁,用直接複製傅一睿式的腔調冷冰冰地說:“另外,如果你再以拿我當藉口跑這偷懶順便不告自取我的慰問品,我保證你下回進我這就得上演孤膽英雄。”
回答我的,是鄧文傑愉快地咔嚓咔嚓咬蘋果的聲音。
我將注意力集中在要看的書上,過了一會,鄧文傑啃完蘋果,一邊擦手一邊難得好心地建議:“不如,我給你開出院?”
我抬起頭,發現他向來帶著戲謔表情的臉上多了一點別的什麼東西,類似於同情,我皺了眉頭,沉吟了一會合上書道:“說吧,外頭都傳我的身世傳到什麼程度了?”
鄧文傑裝模作樣說:“我可不是喜好傳小道訊息的人。”
“行,你風格高尚,現在是我自己想聽的,趕緊的說吧。”
“你強烈要求的?”
“我強烈要求的。”我沒好氣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