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裡,他彷彿在監獄裡住了四十餘天。不知道師長回來以後,劉蓮身邊
都發生了什麼難料之事,有何樣的意外的在發芽與生長。不知道部隊拉練歸來,連長和指導
員,還有連隊的老兵、新兵會對他的消失有何種議論。他是軍人,是一個優秀計程車兵,是全
師的典型模範,他不能就這樣從他的第二故鄉悄然消失,既沒有軍營的一絲訊息,又沒有連
隊同意他休假或不同意休假的絲毫訊息。他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在家呆了將近一個半月,到妻
子、鄰人、所有的村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異樣時,都要時不時地問他一句你咋還不歸隊或感
嘆一句你這假期可真長啊時,他就不能不提上行李歸隊了。
火車、汽車,還坐了一段砰砰砰砰的拖拉機,兩天一夜的艱難行程,並沒有使吳大旺感
到如何的疲勞。只是快到營房時,他的心跳身不由己地由慢到快亂起來,臉上還有了一層不
該有的汗,彷彿一個小偷要回來自首樣。在軍營的大門前,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狠狠擦了兩
把汗,做了幾次深呼吸,使狂跳不安的內心平靜一些後,才又提著行李往營房裡走。此時正
置為過了午飯之後,軍營裡一如往日般整潔而平靜,路邊的楊樹、梧桐樹,似乎是為了首長
檢查,也為了越冬準備,都在樹身距地面的一米之處,塗了白色的石灰水,老遠看去,如同
所有的樹木都穿了白色的裙。季節置為仲秋,樹葉滔滔不絕地在風中響著下落,可軍營的馬
路上、操場邊,各個連隊的房前屋後,卻都是光潔一片,不等落葉在地上站穩腳跟,就有勤
勞、積極計程車兵,把那落葉撿到了垃圾池裡,留下白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營院裡的境況,顯示著平安無事的跡像。然而,在這平靜的下面,正隱藏著前所未有的
暗流和危機,只是到眼下為止,那暗流和危機,還沒有真正觸動吳大旺敏感的神經。手裡提
著的行李——一個回家時劉蓮給他的漂亮的公文包,一個他臨時在路上買的紅色人造革制的
旅行包。
公文包裡裝了他的疊得猶如公文般齊整的軍裝,旅行包裡裝了他家鄉的各種土特產,如
核桃、花生、葵花仔和一包松仔兒。松仔不是他家鄉的土特產,可劉蓮會偶而在興致所至時,
愛磕幾粒松仔兒,他就在豫西的古都城裡買了幾斤松仔兒。那松仔油光發亮,每一粒都閃著
紅潤的光澤,雖只花了不足六元,可卻代表著吳大旺的一片心。既便不能代表吳大旺的一片
心,也可以在他見到劉蓮時的尷尬場面裡,把它取出來,遞給她,藉此打破那尷尬和僵持,
也可以或多或少地向她證明,人間往來的確是禮輕情義重,鴻毛如泰山;證明吳大旺確實心
中掂念著她,不曾有過一天不想她;證明吳大旺雖出身卑微,是個來自窮鄉僻壤計程車兵,但
卻知情達理,心地善良、崇尚美德,必然是那種有恩必報的仁智之士。
他往軍營裡走去時,大門口的哨兵並不認識他,可看見他大包小包的探家歸來,竟呼的
一個立正,向他敬了一個軍禮,很幽默地陰陽頓挫著叫了一句老兵好。這使他有些錯手不及,
不得不向他點頭致意,示意手裡提著行李,說對不起,我就不向你還禮了。
哨兵朝他笑了笑,連說了幾句沒事、沒事兒。接著又說了幾句讓他感到莫名奇妙的話。
哨兵說,老兵,你是休假剛回吧?
他說,哎。
哨兵說,回來幹啥呀,讓連隊把你的東西託運回去就行啦。
他怔怔地望著那哨兵,像盯著一道解不開的數學題。很顯然,哨兵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
他渾然不知的疑問來,就對他輕鬆而又神秘地笑了笑,說你不知道咱們師裡發生了什麼事?
說不知道就算了,免得你心裡酸酸溜溜的,吃了蒼蠅樣。
他就盯著那哨兵,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哨兵說,回到連隊你就知道了。
他說,到底出了啥事嘛。
哨兵說,回到連隊你就知道了嘛。
他只好從哨兵面前走開了。
走開了,然而哨兵雲裡霧裡的話,不僅是如蒼蠅樣在他的心裡嗡嗡嚶嚶飛,而且還如螞
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