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抽開手,背臉向外。
胡雪巖這才發覺,說了句極無趣的話,深為失悔,扳她身子不動,仰頭去看,梳妝檯上一隻洋燈的殘焰映照,阿巧姐兩粒淚珠,晶瑩可見。
『生氣了是不是?』胡雪巖尷尬地說,『說說笑話,何苦當真!』說著,拿手指替她拭去眼淚,順勢就親著她的臉。
阿巧姐不作聲,但也沒有再作何不快的表示,她只是盡力為自己譬解,敷衍怡情老二和尤五的面子,好歹應付了這一夜。
胡雪巖卻是由於這個言語上的波折,失去了興趣,同時也累得懶於說話,一合上眼,便覺雙目酸澀,真的借了一夜『幹鋪』。
到第二天一覺醒來,時已近午,側身一望,阿巧姐自然不在,枕邊卻遺下一根長長的頭髮,拈到手裡,想起宵來的光景,倒有無端的悵惆,同時也覺得有些歉疚,心想阿巧姐一定很不高興,並且也辜負了尤五和怡情老二玉成的美意。
這樣轉著念頭,便打算要跟阿巧姐先談一談,披衣起床,咳嗽一聲,房門隨即『呀』地推開,進來的正是阿巧姐,梳一個極光極亮的頭,臉卻是不施脂粉的清水臉,新象牙似的面板,淡紅的嘴唇,頰上有幾點茶葉未似的雀斑,徐娘丰韻,別有動人之處。
『起來了!』她說,眼睛一瞟,撮兩個手指放在嘴唇,示意禁聲。
看她這個姿態,明雪巖自然什麼話都不敢說,而實在有些困惑,不知道要顧忌的是哪些話?
『夜裡的事,不要漏出來!』
原來如此!胡雪巖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來相伴,不合於『長三』。的規矩,所以有所忌諱。只覺得這樣子倒有偷情的趣味,越發覺得昨夜的機會可惜。
要再找這樣一個機會也不難。等小大姐打了臉水進來,阿巧姐理好了床,來替他打辮子時,胡雪巖便說∶『今天晚上我仍舊要借幹鋪。』
『隨便你。』阿巧姐淡淡地應聲。
『還跟昨天一樣。』
『啥個一樣?』
他不知她是真不明白,還是有意裝傻?想了想笑道,『來摸摸我的心跳不跳?』
阿巧姐不響,把眼垂了下去,似乎專心一致在他那條辮子上。
『還在生我的氣?』
『哪有這話?我們什麼人,敢生貴客的氣?』阿巧姐正色說道∶『胡老爺,你千萬不能說這話,傳到二小姐耳朵裡,一定會說我。』
『不會,不會!』胡雪巖靈機一動,『你能不能請一天假?』
『為啥?』
『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玩。』停了一會,見她不作聲,便知不是不能請假的,因而又加了一句∶『我來跟老二說,放你一天假。』
『不!』阿巧姐說,『我自己跟二小姐講。不過,胡老爺,你要帶我到啥地方去玩?』
『玩就是玩。看戲,吃大菜,再到外國洋行看看,有什麼新樣子的首飾?』
這一說,阿巧姐不由得露了笑容,昨夜那一言之夫所引起的不愉快,至此才算消除。
『胡老爺!』小大姐走了來說∶『尤五少說,請胡老爺到小房子去吃中飯。』
『好。我就去。』胡雪巖暗示阿巧姐說,『我吃完飯就要走了。』
等胡雪巖一到,只見古應春也在那裡,踉尤五和怡情老二的臉上一樣,都掛著愉悅的笑容,彷彿正在談一件很有趣的事,看到胡雪巖出現,笑容更濃了,顯然的,所談的這件趣事,與他有關。
『昨晚我竟矇在鼓裡。』古應春迎著他說,『這也算「小登科」,恭喜,恭喜!』
『怎麼樣?』尤五問了這一句,又說∶『老二說,她在床上┅┅』
『瞎三話四!』怡情老二趕緊攔住,同時又給了尤五一個白眼,『胡老爺自己不知道,要你來說?』
『是啊!阿巧姐好在哪裡,小爺叔身歷其境,最清楚不過,何用旁人告訴他?』
古應春這一說,胡雪巖才完全懂得,急於求得補償的心也更熱了,然而口中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唯有笑而不答。
『先吃飯,還是先談事?』古應春一面問,一面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
『先談事吧!』胡雪巖望著一窗的好太陽,興致勃勃地問∶『老古,你的馬車坐了來沒有?』
『在弄堂口。你要到哪裡去?』
『難得有空,又是好天氣,我想好好去逛半天。』
那三個人互相望了望,仍舊是古應春開口動問∶『你預備怎麼逛法?我來替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