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致勃勃的古應春,當時便要動筆,尤五看時過午夜,不願誤了胡雪巖的良宵、因而勸阻,說等明天再辦也不遲。接著,便跟怡情老二一起伴著胡雪巖去『借幹鋪』。
『今天實在怠慢,』古應春歉意地說,『虹影樓那頓酒掃興之至。老七還要託我請你捧場,真正不識相。』
『那也無所謂。』胡雪巖說,『反正花幾個錢的事。我也要有個地方好約朋友去坐,就做了那個清倌人吧!』
『算了,小爺叔!』尤五說道,『我勸你象我這樣子也蠻好。』
這句話古應春不甚明白,胡雪巖卻懂,如果對阿巧姐中意,不妨也借一處小房子。湖州立了個門戶已經在打饑荒了,何苦再惹一處麻煩?不過當著怡情老二,不便明言拒絕,只好敷衍著說∶『再看吧!』
到了怡情院,已經燈火闌珊,只有樓上前廂房還有一臺酒在鬧。到了怡情老二的大房間略坐一坐,古應春首先告辭,接著是尤五道聲『明朝會』,怡情老二詭秘地一笑,相偕離去。
阿巧姐卻始終不曾露面,一個小大姐名叫阿翠的,替胡雪巖鋪衾安枕,接著端了熱水來,服侍他洗腳。雜事已畢,掩上房門,管自己走了。
胡雪巖有些心神不安,不知怡情老二是怎麼一個安排?只凝神靜聽房門外面,腳步聲倒有,都是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不曾見有人推門進來,而自鳴鐘已經打了數下,自笑是『痴漢等老婆』,懶洋洋地上了床。
這一天相當累,心裡有事,眼皮卻酸澀得很,濛濛朧朧地睡了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發覺被中伸進一口冰冷的手來,『啊!地一聲,不等他開口,又有一隻冰冷的手,掩在他嘴上。
胡雪巖會意,身子往裡面一縮,騰出地方來容納阿巧姐。她鑽進被窩,牙齒凍得『格格』發抖,同時一把抱往了他,前胸緊貼著他的後背,意在取暖。
『怎麼凍得這樣子?』胡雪巖轉過臉悄悄問說。
『前廂房斷命客人,到三點鐘才走。』阿巧姐說,『今天輪著我值夜,風又在,凍得我來!』說著吸了口氣,把他抱得更緊了。
胡雪巖好生憐惜,翻個身伸手把被掖一掖,阿巧索性把頭鑽在他胸前,他的一雙手自然也就不老實了。
一面膜索著,他一面問∶『阿巧,你今年幾歲?』
『猜猜看呢?』
『二十三。』胡雪巖說,『至多二十四。』
『二十四是要來生了。』
『那麼多少呢?』
『我屬羊的。』
『屬羊?』胡雪巖在多底拿起阿巧姐的纖纖五指,扳數著說,『今年咸豐四年甲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十五年乙未,正好二十歲。』
『越算越好了!』阿巧姐當然知道他是有意這樣演算法,但心裡總是高興的。
『阿巧,』胡雪巖做了反面文章,又做正面,『你真正看不出三十二歲。』
『大家都說胡老爺一雙眼睛厲害,會看不出?』
『真的看不出!』胡雪巖問道∶『象你這樣的人才,為啥不自己鋪房間,要幫人家?』
『吃這碗飯,三十二歲就是老太婆了!人老珠黃不值錢,啥人要?』
『我要,』胡雪巖不假思索的回答。
阿巧姐見多識廣,當然不會拿他的話當真,介面答道∶『既然有人要,我還要鋪啥房間?』
『這話倒也不錯。』胡雪巖又問∶『你家裡有些什麼人?』
問到這話,近乎多餘,而偏偏客人常喜歡問這句話,阿巧姐都膩煩回答了,『問它作啥!』她說,『總不見得是千金小姐出身。』
言語簡峭,胡雪巖又多一層好感,不由得想起了尤五的話,認真地開始考慮。
此時此地,忽然既不動口,又不動手,那是大為反常的事,阿巧狙不由得有些奇怪,伸一隻手去摸在他的胸前,左一按,右一按,這使得胡雪巖也奇怪了。
『做什麼?』
『看看可能摸得出你的心事?』
『心事怎麼摸得出?只能猜。你倒猜猜我的心事看。』
『我不用猜,我摸得出。』阿巧姐說,『你不喜歡我。』
『奇了!哪有這話?你倒講個道理給我聽聽。』
『你喜歡我就會心跳。現在心一點不跳,是「當伊煞介事」。』
『妙!』胡雪巖笑道,『還有這麼一套說法?不曉得你這樣子摸過幾個男人?』
這句話說得失於檢點,阿巧姐惱怒傷心,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