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換了自己,也是要首飾不要鞋,鞋才幾個錢一雙?贏了八萬三才買一雙鞋?
那就聽大夥的,買首飾,龐局長好脾氣,笑呵呵的,天下除了貫徹上級政策,做好局裡工作,什麼事是大事?可八萬三港幣買不了多精彩的首飾,曉鷗說。就它吧!局長說,瞧中國國民富裕的,不僅有商品房住還戴首飾!其實他老婆再三囑託是要買雙好皮鞋,牌子都寫給他了。再玩兩把,首飾和鞋兼得!同伴哄他。不玩了!不玩嘍!……
走過曉鷗身邊,曉鷗遞給他一張名片。就在那一遞一接之間,秘密內容滋生了:以後再來。當著這麼多同機關的下級是不方便玩的。一定抽空再來,這不就認識了梅小姐嗎?一回生二回熟。名片是放出去的長線。有那賭徒種的自然在將來循著長線回來。龐局長在不遠處把曉鷗的名片仔細看著,其實剛出海關她就給了每人名片,而此刻名片上的名字才被他真正看進眼睛,被他的記憶登記下來。他被剛才的贏局啟用了賭性,此刻梅曉鷗三個字個個都活了。
這是個輕鬆的夜晚,向十五個盡了玩興的人道了晚安之後,她自己駕車回家。阿專也很累了,她叮囑他一定要乘計程車回家。阿專說他的外套丟在曉鷗的公寓,該取回去讓女朋友洗。曉鷗要他別為她省錢,一定要乘計程車。
回到家兒子居然沒睡。這個時分母子團聚十分難得,她就不說〃遊戲機玩太多〃的話來掃兒子和自己的興了。她覺得餓,在廚房拿了一包速食麵泡到碗裡。兒子聞到那股假惺惺的鮮味馬上要求母親分他半碗。十一歲的孩子是這類速食的犧牲品,工業配方的滋味把他的味覺養得簡單而粗暴,拒絕接受自然和微妙的味道,一切東西不達到人工的鮮度和濃度都是沒有滋味。
她和兒子熱乎乎地分食一包六塊八毛錢的麵條。兒子對於跟母親一塊犯規……遲上床,吃速食麵……而受寵若驚。這就值了,假如吃工業化滋味的速食麵能深化母子感情,那就好好地吃吧。兒子十一歲的臉蛋由白而紅,盧晉桐的鼻子長在梅曉鷗的兩隻眼睛下,再往下是盧晉桐姐姐的嘴,略薄的嘴唇顯得敏感而苦相,往裡扒拉那些彎彎曲曲的速食麵條時苦相顯著了。
曉鷗和兒子在他的床邊道別。一年中跟兒子道晚安的夜晚數得出來。手機上出現了老貓的簡訊息,問她這會有沒有空,他請她消夜。老貓把她當作一條鮮魚惦記,對她一直是饞的。一個女人在媽閣這樣的地方混,沒幾隻老貓也不行。她知道做一條魚她不犯腥是不可能的,但腥得抽象一點,讓老貓遠淡地饞著她,像人類饞著某種美麗空虛的情感,饞著她的同時警戒其他貓向她伸爪子,這才高明。因此她變得機智頑強,對付老貓的辦法是轉過來讓老貓對付她。老貓請她消夜,她就說馬桶往上泛味,你先來幫我修一修嘛!假如他說,操他的,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多事?!她會說:幫我修了馬桶我就跟你有事。她的潑皮、不雅,或稚不可耐都超出老貓這種男人的心理準備,每次都成功地把男女之間恰好對上的〃勁兒〃給錯過去了。老貓始終不明白他跟曉鷗是熟識過頭了,還是基本處在對峙狀態。
老貓就屬於那種可以為曉鷗殺人但做不了她朋友的男人。
手機的另一條線有人打電話進來。藉口來了,曉鷗不容分說地跟老貓告別:拜拜,早點睡,不許出去殺人搶劫啊!曉鷗自家妹妹似的玩笑會讓不甘心的老貓舒服,她的專橫口氣讓老貓感到她和他原來很親。
電話是阿專打來的,又急又怕,曉鷗幾乎聽不清他叫喚什麼。他是在室外人群中,這是沒錯的,背景還有電喇叭的叫喊。
〃……史總從樓上跳下來……〃
曉鷗聽清了,心臟驀地脹大,把她整個腔膛堵滿。
〃史總從陽臺翻出來……〃
電喇叭的聲音蓋過了阿專。曉鷗抓起衣服就往睡裙上套。手機忘了掛,一個飛快擴大的人群都在裡面吵鬧。
曉鷗拿著手機跑出家門,跑進車庫。史奇瀾瞬間成全了自己做了梅大榕。晚上見他時她居然沒看出那份志向。她腦子裡清清楚楚是打坐的老史,當時她以為那是他演出的滑稽戲。她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到一半路程還沒知覺。
此刻往老史身邊奔是愚蠢的。警察張開羅網在打撈逼老史跳樓的人。而掉頭逃開也是愚蠢的:沒罪過你逃什麼?他家門口排著一個逼債的長隊,他都那麼經逼,不耽誤吃不耽誤睡不耽誤到媽閣來,用給人參謀指點掙來的小錢險些搏下一百萬,怎麼突然就不經事了,非到她梅曉鷗的地盤上來死?死得要她梅曉鷗好看?!
車剛拐過路口,就看見大人孩子往小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