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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8室裡的。曉鷗掏出公寓大門鑰匙,開啟鎖。這把鎖要了曉鷗好價錢,因此開鎖公司都打不開。關上門,她聽見女孩的高跟鞋從門口踏過,下樓去了。

進了客廳,就看見老史腿盤雙蓮花,眼皮微閉,面帶一絲永恆的微笑。這是幹嗎?要圓寂嗎?曉鷗走到各屋去開窗,她不願釋放了固體的老史出去之後她房裡還留著一個氣體的老史。煙氣、酒氣,各頓飯菜和他絕食的氣味形成一個撲鼻漲腦的老史。老史真的成了一塊不癒合的潰爛,曉鷗都感到絲絲作痛。她來到老史面前。

〃老史,我說你聽著。關你不是要罰你,是要你好好地回到陳小小身邊去。陳小小要是八天之前來,我八天之前就讓你出去了。〃

老史的雙蓮花盤得圓圓滿滿,難為他四十九歲的筋骨。他現在這麼高深,無法接曉鷗的話。曉鷗抱著小臂等了一會。他微微動了動,好幾節關節炸起小鞭。

〃陳小小明天上午乘澳航的航班到。〃

老史剛才是很靜的,這話讓他更靜了。

〃你老婆來之前,你看著辦;吃呢,還是不吃;要不要洗洗,換換,隨你便。〃

什麼陳小小被你老史害死了之類的話她不說了。她沒有婆婆媽媽的資格和義務。她只有一句話,不說出來老史也聽得見:回北京去恢復工廠,早點還我的錢。

曉鷗進了浴室。馬桶邊緣全是深黃色的點滴,你在人尿乾涸後才發現它的稠厚度。有的直接變成了化肥。老史是個要體面的人,這種做法無非是作踐曉鷗:當牲口關他,他就把此地當牲口圈。他這麼做還有男人對女人的一層意識:那帶有猥褻的意思,也是一種佔有和蹂躪。雄性怎樣圈他的領地呢?就這樣圈。

一個人在變成賭徒前後真是不同。曉鷗用馬桶刷使勁刷洗點點滴滴的深黃色。它們不僅沖鼻而且蜇眼,她的眼睛在不可視的催淚彈煙幕中眯起來。按一下衝水栓,她聽著自己的屈辱轟然奔瀉。或許老史在浴室外的廳裡也聽見那奔瀉的激越,咳嗽了一聲。

曉鷗回到他面前。他已經不是剛才那副圓寂的模樣了:四肢和身體突然失去了柔韌度,脖子尤其僵硬,兩隻放在雙盤蓮座膝部的手似乎在強忍一個衝動……什麼衝動?要去狠搔一片奇癢的衝動。他可當作觀賞物的那雙秀手應是掌心朝上,拇指和中指若虛若實地捏攏,跟其他手指組成欲放欲合的兩朵蘭花,可眼下這兩隻手令曉鷗不敢看,一看便疑惑它們剛做了什麼勾當回來,很硬很累地擺著。

她又說了幾句必須的話。窗子請一定關好。絕不要在屋裡抽菸,要抽到陽臺上抽。上廁所注意衛生。每句話的字裡行間,她都聽見一種類似稀粥開鍋的響聲,咕嘟得要出來了。老史的腸胃沒出息但很誠實,餓了就叫餓。餓得胃液開鍋,老史還在矯情,擺出這麼有境界的絕食姿態。曉鷗對他的滿腔噁心和憤怒都沒了,要笑出來。故事和人物由悲慘轉為荒誕。

阿專來簡訊了,說十五個賭客裡出息了一個來,用三千贏了五萬!他現在在代她款待這幫客人。她走進原先母親的臥室,給阿專回電話。剛要撥出去,老貓打了進來,謝謝曉鷗送給他分吃的貨。意思是他看見手機裡銀行賬戶收到了黑錢莊匯入的款項……段總的還款。段總是楷模賭徒,是還款先進分子,老貓、阿樂熱烈歡迎段總多多來媽閣,多多益善。曉鷗一面接電話,一面把地板上的菸灰往外擦,漸漸擦到門口,瞥見史奇瀾赤裸的右腳拇指微微動彈,偷聽電話腳拇指當成天線了。

阿專接著又在手機簡訊上彙報了那個有前途的賭徒,說曉鷗必須去看看。萬一是可以被髮展提拔的物件呢!曉鷗知道,東方男人身上都流有賭性,但誰血管裡的賭效能被髮酵起來,擴充套件到全身,那是要有慧眼去識別的。梅曉鷗明白她有這份先知,能辨識一個藏在體面的人深處的賭棍。是她祖先梅大榕把這雙眼給她的,深知自己血緣淵源存在過痼疾的人因為生怕痼疾重發而生出一種警覺,這是一種防止自己種族染病滅絕的直覺,是它給了曉鷗好眼光去辨認有發展前途的賭客。

曉鷗記得這個人,所以上去就投給他一個驚喜笑容,恭喜好運的笑容。這個人姓龐,四十二歲,一個省級城市的市計量局局長。他圓圓的眼睛,鼻頭也是圓的,身體和頭部像兩個人,身體細瘦,頭和臉圓胖,應該做不出太心狠手辣的事,但押注卻很果決。

休息的時候,曉鷗幫他把贏來的碼子兌了現。一共八萬三。龐局長快樂得像個兒童。說明天給老婆買雙好皮鞋。賭團裡五個女成員都說要幫他參謀。曉鷗激將他,來媽閣一次才給老婆買雙鞋呀?首飾呢?女人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