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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們都在宿舍的走廊裡面沸沸揚揚地猜測忡忡的生死,猜測那個令她神魂顛倒而逃出去的男人長什麼模樣,而我只是武斷地打斷這所有的議論,說:“忡忡是不會死的。”中學裡面看《挪威的森林》,看到十七歲就自殺而死的木月總是感到很震撼,覺得死在十七歲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可是現在早就過了十七歲了,於是想想,死是多麼容易,而更了不起的人都是硬碰硬地活下來,心裡存著巨大的希望,這種希望絕不會在少年時代就夭折,這樣說起來,木月和Mary這樣的女生又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我從未感到忡忡真的從我生活中離開,她似乎還在,似乎我只要撥撥電話就還能夠找到她,或者說是跑下四層樓梯,穿過兩幢樓之間的天井,再噔噔噔爬上樓梯就又能夠推開她的宿舍門,坐在她的床沿跟她說話。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是時間飛快地向前,迅速地轉到了我在南方山坡的最後一年。

“你想過畢業以後怎麼樣麼?”小夕問我,中文系的女生到了最後一年往往不知所措,因為前面消耗了太多的時間在幻想上面,自己簡直也要成為了小說裡面的人物,我覺得最可怕的當然是那些自比是竹林七賢的女生,或者乾脆把自己想象成是弗吉尼亞·伍爾芙的女生,而令我最困惑的是:我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女生?

“你還會留在南方麼,還是回你來的地方去?”小夕正往腿上塗著乳液,散發出一股清新的蘆薈氣味來。我大約是想了很久,小夕抹完乳液,開始認真地剪起腳指甲來,嘴巴里哼著沒有曲調的歌,說,“我爸爸還是想我留在這裡,他都已經開始幫我找工作了,公務員,但是得去考試,我不想做,公務員聽起來多古板。”

“我要去北方。”我突然很肯定地說,我說的不是我想去北方,而是“要”,“我要去北方”,這就是我最大的優點,儘管我是個優柔寡斷,沒有決策能力,一隻老鼠都能夠要了我命的女生,但是隻要有了一個想法就會有行動,沒有想,只有要。小夕“哎喲”了一聲,她右腳大拇指的指甲從指甲剪裡面斷裂出來,痛得叫出聲來,她似是被這斷掉的指甲搞得氣惱起來,扭身鑽進被子裡面,留給我一個光裸的起伏著的背。而我的腦海裡面正是波浪洶湧,這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橫衝直撞,我躺在床上定是個眼睛發亮的女孩,南方山坡蔥鬱的樹木與東面城市冬天裡寬闊的光華大道疊加在一起,還有那未知的北方。

當我搭著火車來到南方的時候我也不相信,我竟然真的來到這裡生活,手裡還拖著一隻大箱子,裡面塞滿帶過來的日用品,從牙刷杯到被子,心裡充滿了激動。而在這之前我辛苦了一年,每天早晨六點鐘就從被子裡爬出來,強睜開眼睛來唸英語課文,因為缺乏睡眠,喉嚨總是又幹又痛,就這樣蓬頭垢面地讀完英文再背古文,背古文的時候怎麼也不敢出差錯,那些綴在句尾的虛詞一個都不能夠記錯。出門的時候總是清晨,穿著一件兩個星期都沒有怎麼洗過的棉衣,裹在校服外面就去了學校。而回家的時候就已經非常疲憊,有時候補課結束天黑了,從樓梯上走下來,走廊的窗戶外面看得見那些掛滿霓虹燈的大樓,或者是踩著腳踏車在雨水剛停的光華之路上,腦海裡就充滿了幻覺,幻覺裡是南方山坡上穿著高跟鞋走路的女生們,樹木,晴朗的藍色天空。

這些關於南方的希望支援著我念完整個高三,班級裡面有個女生到了高三的時候輟學了,她突然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考試,為什麼我們要念大學,於是她輟學了,據說至今她再沒上過學,一直在家裡面待著。她很聰明,曾經想要做記者,因為記者是個工作時間不固定的職業,那時候我們都已經厭倦了被畫進小格子裡面去的時間,七點半到八點是早操,八點零五分到八點四十五分是第一節課,如此這般令人疲憊。但是如今她都不能夠做記者了,哪個報社會招一個只有初中文憑的記者呢。這就是我最初學會的事情,為什麼考試,為什麼早上六點起床,為什麼我們忍耐,為什麼我們辛苦地做著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因為前面還有著我們的夢想,怎麼可以在沒有到達的時候就逃跑。

我怎麼也不記得高考結束之後有什麼狂歡的情緒,我和忡忡在考場門口買了兩瓶冰凍的蘋果汽水,咬著吸管咕咚咕咚地喝盡,把瓶子退還給便利店的老闆,他好奇地問我們語文考試的時候作文寫什麼,因為他的女兒明年也要參加考試了,我們看著那個在便利店裡的板凳上做暑假作業的小姑娘,身邊還趴著一隻虎斑的貓,這才放心地笑起來,知道我們的災難已經徹底過去,一顆心頓時就飛到了南方去了。

“我們就是那種想做什麼就能夠做成功的人。”這是忡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