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皺著眉問道:“為什麼不能提?沒有這事,哪有後來我捱打?”老胡長長吁了口氣,盯著出頭,卟哧一笑:道:“出頭,你方才說候長算得上是真心待你好的,你自然也要真心待他,如果你將之前的事翻騰出來,不但程連恨你,候長也會被牽扯進去,日後,你麻煩大了去了。”
出頭不解地問道:“這事和候長有什麼關係?”老胡舒展了一下身子,慢條斯理地說道:“李陵今年不過二十歲,正是精猛燥進、自以為是的年紀,他又是名將之後,初來邊塞,立功升官的心正切,無事還要尋事哪,怎會放掉這個揚名立威的好機會。要是我所料不錯的話,他必定會藉此殺一儆百、整頓軍紀。你將程連、管敢打架的事說出去,一是口說無憑,兩人必定不會承認,你枉做小人;二是官兵私相鬥毆,為大漢軍法嚴禁,鬥而不能知,知而不能禁,長官不是無能就是放縱,你無形中給候長安上了這兩個罪名,要他日後再真心待你好可就難了。即便他不怪罪你,心中也難免有了芥蒂,就像這次,程連本無意害你,可你和他有點小過節,一遇到沒人願意做的事,他自然而然的就先想起你來……”
“說話做事用得著這般小心麼?”出頭攥緊拳頭,既憤怒又不甘心,思謀了一陣,終覺老胡的話無可辯駁,忍不住嘆了口氣:“挨個揍都得繞這麼多彎子,想這麼多花花腸子,這樣的日子,過得也真是無趣。哭也不敢哭、笑又不敢笑,再這麼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
老胡看著出頭,怔怔出神,桌上的燭火在他眼中聚成兩個小亮點,顯得目光晶瑩而溫潤,他神色迷離,彷彿隔著出頭,看到了另外一個人,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出頭被他盯得發慌,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胡,想什麼哪?”
老胡身子一顫,醒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什麼……只是覺得你說話的口氣和……和一個人很像。”
三 舉烽(3)
屋子裡已是燥熱難耐,霍光還是不停地往爐裡添柴,一不小心,手被躥出膛的爐火燙了一下,疼得他猛地一縮。出頭看著,不禁開心大笑。半晌,他問霍光:“二哥,你覺著在這裡待著有意思麼?”
“出頭!”不等霍光開口,老胡接過話茬,語氣淡淡地說道:“這裡沒意思,哪裡又有意思了。天下都是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閭巷之爭,不過撒潑鬥口、揮拳相毆而已;廟堂之爭,則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人在局中,避無可避,沒有誰能獨善其身,不懂得一些手段,何以安身立命!”
霍光將最後一捆柴草盡數投入爐膛之中,回身問道:“胡大哥,你懂得這麼多,可如何不見你和別人爭啊?”老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脫了棉衣,只穿了一件單褂子,找了個離爐子最遠的角落蹲了,似笑非笑地說:“誰說我不爭的。只不過旁人爭的是熱鬧,我爭的是清淨罷了。爭的東西不一樣,自然就看不出爭的痕跡來。霍兄弟……”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有朝一日,你和別人爭一樣東西時,就看看楚莊王摘纓會的故事,讀得懂了,自會對你有所裨益,你和我們不一樣……”
霍光起身撣了撣衣襟上的塵土,在木桶裡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大咧咧地說:“都是爹媽生養的,有什麼不一樣,我是四個鼻子還是八隻眼睛?”他頓了頓:“胡大哥,我只是一直想不通,那個在暗處幫我的人到底是誰?你和候長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等他說完,老胡已是跳著腳喊了起來:“唉呀,我說這屋子怎麼這般暖和,原來是你把我三天的柴禾全燒了,你讓我這兩日如何過啊!”他懊惱地看著霍光和出頭,一付無可奈何的神情,三人相互對視著,不禁哈哈大笑。
當夜,出頭、霍光與老胡擠在一處睡了,出頭沾枕即著,霍光和老胡卻各自想著心事,在炕上輾轉反側,但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歲月其徂,四季更替,出頭初來邊塞時是深冬,如今已是初夏光景了。
老胡所料不錯,那程連自出頭受傷後,隔三岔五便來探望,還常常帶些魚乾和羊肉給出頭補身子,這都是平日出頭難得一吃的東西。吃得好、睡得香,加之白日裡不用幹活,十幾天下來,出頭不但傷勢大好,人也胖了。程連每次來,都要當著出頭的面大罵管敢,但對自己和管敢之間打架的事卻絕口不提,只是說要尋個時機,約齊人手,趁管敢巡邏時狠揍他一頓,為出頭報仇,還勸出頭要沉得住氣,不要將受傷的事到處宣揚,如若讓隧長知道,非但報不了仇,只怕還要受到責罰。出頭是個豪邁豁達之人,吃軟不吃硬,心中雖對程連惺惺作態的小人嘴臉十分鄙視,但見他禮數周到、待己優渥,也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