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天被他訓斥一句,也無謂激怒,只問:“我爹當年究竟說了什麼理由?”
“唉,還記得你爹拿著師父交予的匕首,看著那個妖女的眼神……”一語至此,鳩摩法正對上楊樂天漆黑的眼睛,又想起了楊凌風當年的窘迫——不捨、無奈、深情編織成一張複雜的大網在那雙黑眸中跳動,不由心生感喟,嘆了一句才道:“你爹跪求說,你娘身懷六甲,他不能一屍兩命。”
“娘當年有了小云……”楊樂天怔怔自語。
“應該是你的弟弟。不過,這胎裡的小子還是暫時救了你娘一命,松陽道人是道教之首,絕不會殺這樣一個孕中婦人,稚子無辜。”
楊樂天淺笑,稍感欣慰,“想不到弟弟還未出世,就先救了娘一命。”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那松陽道人還有第二道命令。畢竟你娘是雪月宮派來的細作,並間接害死了幾名教內弟子,松陽身為一派掌門,總要給弟子們個交代的。”
“第二道命令?”楊樂天大驚失sè。
“對,他雖說可以暫且不殺你娘,可是沒說一輩子不殺,他下令等你娘一旦產子,便立即誅殺。”
“他好狠……”楊樂天收攏了手指,眼前的天空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就如他那雙漆黑的眸子。
“那也是你娘有錯在先,她終究是雪月宮派來的細作,只是利用你爹的感情和身份留在武當,以加害武當弟子。”鳩摩法據理力爭,一揮寬大的僧袖,“松陽道人只是替天行道,沒什麼不對。”
“不,娘不是利用爹,娘對爹的感情是真的,不會有錯,他們很恩愛!”楊樂天猛地起身,回駁了一句。即使別人把自己父母說得多麼不堪,他也不願意承認這是事實。況且,在他眼中,他的爹孃恩愛,這就是他的事實。
鳩摩法仰頭,蔑視他一眼,“哼,毛頭小子,不懂情愛。”
“我不懂麼?”楊樂天仰天干笑了一聲,他想說我懂得總比你一個出家人要多,想了想,還是封住了口,默道:“好,是我不懂。”不過,他卻不再跪著,而是如鳩摩法一樣,盤膝坐在了對面。
鳩摩法見楊樂天的態度還算謙卑,本要發作的怒火也沒燃起來,就此繼續道:“只不過,你爹確是無辜。他什麼都不知道,被妖女騙了,搭上了一輩子的前途。”
“嗯,爹確實是該做一番大事業,不該什麼事情都沒做就隱居起來,失了一展抱負的機會。”楊樂天嘴上如是說,心裡卻又想:爹和娘帶我們隱約漁村,遠離江湖紛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你爹為此付上的不止是前途,還有一身的武功……”說到此處,鐵錚錚的赤袍大僧突然感傷起來,因為在黑sè的天幕中,那些觸目驚心的畫面又一一浮現在他眼前……
“師父,求你,不要殺彩月!樂天還小,他需要母親!不,我更需要妻子……”楊凌風語無倫次。突然,他用短短的匕首割斷了藍彩月身上的繩子,如瘋了一般,持著匕首在眾多同門師弟間亂揮。
“你們不要過來,都不要過來!誰要殺我妻子,我就先殺了誰!”楊凌風用冷冷的目光掃過兩旁躍躍yù試的數百名師弟。
他的眼睛花了,因為朦朧的淚水而分辨不清,但他能看清每一張熟悉的臉,那些都是和他親如兄弟的同門,他楊凌風是他們的大師兄,他不可能動手傷害其中任何一個人。
“凌風,別做傻事。”
妻子的一聲厲喝,令楊凌風的手指一顫,“啪啦!”匕首墜地。他怔了一下,退了一步,看著那地上慘白髮亮的匕首,又緩緩地將頭抬起。
眼神凝聚,高高在上的是那張莊嚴肅穆的臉,師父的苦心栽培、悉心教導他都歷歷在目。武當大弟子的嘴角勾出了一絲笑,然而在下一刻,那微彎的唇又繃得筆直,他彷彿看到了師父那翕動的唇邊,又在毫不容情地下達著殘忍的命令——殺,殺,籃彩月必得誅殺!
楊凌風驚得汗水順著毛孔倒灌,全身一抖,跪在地上,“師父,師父,弟子求您,求您了,收回成命。”
“凌風,不要求他,我死了,換了你和孩子們的幸福,我死得其所。”藍彩月扯著丈夫的手臂,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坐上的松陽道人,恨道:“不要求他,讓我去死,我不想毀了你和兒子的前途。”
“走開,走開!”楊凌風揮落了妻子的手臂,突然向著地面“砰砰砰”地磕起頭來,不知道磕了多少下,直至鮮血迸流。最後,武當大弟子展袍而起,深深一躬,緩緩道:“凌風就此別過師父,徒兒不孝,願意用己一命換取妻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