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摔手就要走,一回頭,正好看到幾匹健馬從營門外疾馳而來,打頭者是個文官打扮的中年人,模樣在三十七八間,眉目軒昂,面白微須,於溫文儒雅中透著股天生的英氣。
“喂,你們領兵的將領呢?為何不出來見我?”他在這中軍營帳前勒住馬,環視四周問道,“金兵就要過江,為何你們卻還像是在放假?”
散亂在四周的幾個兵將見是個文官,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一個小兵反問道:“將軍們逃的逃撤的撤,我們不放假還能怎麼著?”
“李顯忠將軍呢?他還沒到任?”他又問道。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那文官稍一遲疑,立刻在馬上直起腰大聲喊道,“我是奉建康府葉義問丞相之命前來勞軍的中書舍人虞允文,去把所有將士都叫過來,我要犒勞你們!”
“大人要犒勞我們?”那兵士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我要犒賞所有將士!”虞允文的聲音有一種文人少有鏗鏘之色。幾個兵卒見虞允文說得肯定,立刻如飛而去,我和蠻牛蔣老刁對望一眼,立在中軍營帳外望著不遠處的虞允文,不知他要幹什麼。我還悄悄問一旁一個老兵卒:“這中書舍人是個什麼官?”
那老兵歪頭想了想,玩笑道:“比芝麻大一點,比西瓜小一些。”
不多時,兵卒們從四面八方會集過來,圍在虞允文幾人的周圍,人數居然不少,黑壓壓看不到盡頭。大家眼中除了有些意外和驚喜,更多的是疑問,還有就是那種敗軍固有的茫然和沮喪。
見兵將已來得不少,虞允文慢慢屈膝爬上馬背,最後在馬鞍上完全站了起來,昂首環顧四周將士,直到眾人都靜了下來,他才大聲道:“江淮軍將士們,你們一定會奇怪,本官為何會來犒賞你們?犒賞你們在江淮與金軍不接一戰就撤回江南?犒賞你們許多人甚至都沒見過一個金兵就敗退回來?不是!這些都不是你們的責任,這是你們主將王權的命令,跟你們完全沒有關係,你們不該背上江淮敗軍的罵名!不僅如此,我還要代表朝廷和江南百姓感謝你們,是你們在撤退時燒燬了所有渡船,使金兵為長江所阻,為朝廷調兵遣將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你們為大宋立下了首功!”
眾將士先是面面相覷,繼而竊竊私語,臉上漸漸露出了興奮之色,腰身也不知覺間直了起來,似乎突然才發覺,自己原來真為國家立下了一大功。
“但是,”虞允文話鋒一轉,“金兵沒有渡船可以建造,長江天塹不可能永遠阻住金兵,金兵一旦渡江,請問諸位將士,以你們現在的模樣,拿什麼來抵擋金兵?”
“大人,”一個聲音怯怯地反問道,“金兵號稱百萬之眾,咱們江淮軍僅有一萬八千餘人,哪有可能擋住金兵?”
虞允文望著那軍校問道:“你是哪兒人?”
對這問題大概感到有些意外,那軍校好一會兒才回答:“小人是浙江湖州人。”
虞允文遙遙一指南方,大聲道:“金兵若越過長江,三日之內便能打到湖州,不僅如此,長江以南一馬平川,再無天險。若這長江,加上你們這些忠勇的江淮軍將士也擋不住金兵,那麼,即使你的家鄉遠在嶺南,也逃不過被金兵燒殺戮掠的下場,你們的妻子兒女,也逃不過金兵的淫威和為奴為婢的命運。”
人群一時靜了下來,上萬人一下子鴉雀無聲,這種安靜便十分的滲人,就在這寂靜中,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響起:“虞大人,我們這些弟兄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便知道無法與金人抗衡,也沒人逃離軍營半步,留下來的這些兄弟,早已決心血祭長江,但這又有什麼用?既沒有主帥又無援軍,這一萬多大好男兒的滿腔熱血,也不過憑空拋灑罷了。”
“請問將軍是······”
“步軍統領時俊。”
“將軍聽好!”虞允文正色道,“朝廷已組織援軍即刻奔赴前線,大家儘可安心,至於主帥,我雖為文官,卻也為朝廷委命到建康前線參謀軍事,如今非常時期,在李顯忠將軍未到任前,本官便暫理江淮軍主帥事務,不知將軍服也不服?”
大概這話太讓人感到意外,場中又是一陣寂靜,片刻後才聽時俊陡然大聲道:“服!我服!虞大人雖為文官,卻比我這武人還有氣魄。從今往後,我時俊唯大人馬首是瞻!”
虞允文點點頭,昂首四顧:“可有誰不服?”
人叢中立刻響起眾兵將此起彼伏的應答聲,最後匯成異口同聲的兩句誓言:“願奉虞大人為主帥,與長江天塹共存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