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張美豆走勢K線圖。圖片正中央,是一道有著長長下影線的十字星蠟燭圖。慕憬極淺地笑了一下,短暫如蝶翼撲閃。
不用細看她也能清晰地誦出來:十字星,是一種只有上下影線,沒有或幾乎沒有實體的K線圖。下影線越長,表示買盤越旺盛,通常在價格低位出現十字星,可稱為轉機線,意味著趨勢將出現反轉。這是——“希望之星”。
等待一個人
後背斜倚著燈柱,身體的大半重心似乎仍集中到了腿部,負荷沉重。慕憬並無過多在意,偶爾交換一下重心,眼睛瞥過手裡泛黃相片時,片刻失神。
“五百萬俱樂部”合影。父親立於前排中央,身材過高瘦而顯得突兀。目光深遠地透過鏡頭,望向她。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長時間。”她對著照片低低說道,“或許,是時候該正視過去了吧?”透過熙攘人群,她看到莫南朝自己疾步走過來,於白種人的潮流洶湧中突圍,魁梧高大的身形顯得毫無優勢可言。只有明亮灼人的眼神犀利依舊。
“等久了。”莫南拂去她頭頂的一片殘葉,說,“老譚嘴很緊,兩個小時下來一點進展都沒有。不該讓你來等我,出院了就該在公寓裡好好休息才是。”
“老潛伏在家裡很悶。”慕憬問道,“第三次?”
他自嘲:“三顧茅廬,誠意堪比劉皇叔。奈何老譚不是諸葛啊!”
“放棄他吧。”她果決地說。
莫南笑一下,說,“你不要費心。我會有辦法的。”見她不語,又說道,“當初俱樂部的成員,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僅存幾個裡面,和你父親走得近的不過三兩個而已。存世的舊人我都走訪了幾遍,譚亞算是最有希望的一個。畢竟,十餘年前,你父親剛逃亡到紐約的時候,有人見過他們會面。”
“我接觸過他。入行的時候。”慕憬回想一下,“當初的五百萬俱樂部,精英眾多,奈何結局大概都不太好。然而他算是個很大的例外吧。譚先生的經紀公司可以在競爭殘酷的華爾街立足這麼久不是沒有道理的。記得江北曾評價過此人,說他是極之重信守諾的。”
莫南頷首。“華人要想在白人的世界裡取得一席之地,莫不是藉著相當的人格魅力。至今我仍無法確定,十餘年前匆匆一面,他與你父親僅僅是敘舊家常,還是,他在你父親要求下刻意隱瞞了某些細節?”
慕憬張嘴,突然失聲。順著她的目光,一個華裔男子自高階轎車中下來,目不斜視,徑直穿過他們身邊,穩健步入帝國大廈入口處。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瞬間將濃厚陰影壓迫向她,她對著天空伸出一隻手去,但是,想掬起一束陽光來的舉動只是徒勞。
“他一直在找你。追得我很苦。”莫南目送那道孤高背影消匿於寫字樓入口處,陳述道。
她縮回手,沒有回應。
“意中黃金公司的幕後老闆是他吧?你故意摔一跤想要維護的那個人?”莫南發問。
“是與不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慕憬低低地說,似自語。“我只想報最後一次恩罷了。”
一切,只因了江北說過的一句戲言。他說,如果有人肯像我一樣,為了你的小鼻炎不聲不響把十多年的煙癮戒掉,那我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你心裡了。他一定會代替我給你暖意。
初識不久,在電梯裡發現他戒菸的那個瞬間,她的心裡是何等地震撼。她覺得自己沒有哭,但不知怎地坐到車上,眼淚一直流出來。
她突然很感激,感激江北的好,感激他的情,感激所擁有和失去的一切。——儘管橫亙著這麼多的事,夾雜著這麼多的利益,他和她終究還是不可能的。
但是,知道有這麼些人,曾真心對待過自己。她已經知足。
慕憬牽牽嘴角,十分平靜。“你放心,我不會是搖擺不定的女人。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不管程熠微是不是吸血鬼,我已不介意,親手去撥開濃雲蔽日。陽光自會照射進來,所有的罪惡,連同我一道,都會找到瑰麗的歸宿。”
莫南攬住她的雙肩,目光想穿透她眼底。手輕微顫抖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低頭望著她。
慕憬下意識避開那道目光,說:“讓我去找MK Young吧。有些事我一直想問他,父親走之前,確與他深談過……”
……
大半年以來,程熠微頭一次有些神不守舍。目光沒有明顯的焦距,他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同Charlie Tan談判,並未留意到自己正急速越過兩個風衣包裹的華裔男女。鋼筋水泥叢林中,深灰調的風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