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怪人,皇上那麼寵著你,你還是不開心。她的話讓我想到司馬衷,他對我說,我不知道為什麼南風還是不滿足,她已經得到了那麼多。剎那我明白,無論是我,還是賈南風,還是別的什麼人,都將是永遠孤獨的,因為我們身世不明,永遠沒有人知道,我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而在這茫茫亂世,人人自顧不暇,忙著生存下去。 但宮女春錦終於死了。她的屍體下落不明。 晉王司馬衷處死了她,他對我說,杜徹,你不應該這麼做,天下女人,沒有一個是好的,她們都是想尋求什麼,得到了,就會離開你。他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我,他說,只有我不會背叛你,我永遠寵愛你,因為只有你才明白我。我茫然地看著這漸漸老去的男子,他的依然出塵飄逸,眉目如畫。 而他早慧俊朗的小兒子司馬寒,在某一個陰暗的角落中目光銳利地注視著這一切。後來他尖聲說,父親,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背叛你呢。 多年以後,司馬衷聽從我的話語,為了追尋真相服毒自盡,但我卻沒有割下他的舌頭。我沒有割下他的舌頭,任由他的屍體被完整的運向燦爛的皇陵,享受龍脈鳳氣的福澤。那時候我想他應該聽從他兒子話,相信我始終擁有足夠的理由去背叛他。 因為蘭汀因他而離去,雖然我沉默著,但這並不表示我對真相絲毫不知,並不表示我沒有收到那小乞丐帶到我府中的,蘭汀那一張帶血的,欲說還休的蒼白手絹。他把手絹遞給我並且說,大人,蘭姑娘讓我把這交給你。他貪婪地手心向上然後看著我,說,大人我一路上差點就讓外面的人給捉去砍了。我冷漠地看著他,看著那手絹上意義不明的血跡,突然拉過他問他說,你為什麼不救她!空空帶給我一張破布!我劇烈搖晃他幼小的身體,看著他震驚茫然的眼睛然後令家丁把他拖入府中狠狠地鞭打,他尖利地叫著,聲音酷似司馬寒,他說,大人,不是我不救他,是宮裡的人下的手!我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任指甲把掌心刺得流出血來,我瞪著他傷痕淋漓的瘦小身體,不自覺地模仿了晉王司馬衷的口吻,我說,你該死。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管城(16)
他應該就這麼死去,無論他的眼睛多麼善良寬宏也掩蓋不住屬於皇家的獨斷專橫而殘暴的血脈。 如同我的父親杜連山所說,血脈永遠生生不息無法擺脫。杜家代代追尋真相,不得好死。 在鄴城,司馬衷唉聲嘆氣地回想他在洛陽隱逸美好的生活,悔恨自己聽從司馬越的話語發動了那場###司馬穎的,愚蠢的戰爭。我和他的兒子司馬寒跟隨他,看著他在成為俘虜的日子裡故做鎮定,繼續研究他那些沒有意義的奇談怪論,和我的哥哥杜善交給我的那本書的句子有著奇異地相似之處。 我再次想到我的哥哥杜善,他早已經逃出洛陽,心地純良,若他是我,他定然可以與司馬衷成為真正的知交,詩酒論大荒。但我不似他,我早已經變成一個心思扭曲的男子,在司馬衷身邊虛與委蛇地迎合著他在我看來荒誕不羈的話語,用那些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句子來回答他同樣奇特的問題。他總是滿意地哈哈大笑。 那時候我會懷疑他真的明白我說了什麼嗎。或許他並不明白。他笑,只是為了掩飾他的尷尬。 鄴城中我依稀見過一位善騎尚武的匈奴人,他騎著北方烈馬出現在飛揚的土地上,我看著他,問他說你從哪裡來。他朗笑,揮手指向北邊,他說,越過那條河,越過無數的關河,我就是從那裡來的。他身材高大,膚色中氾濫著太陽的色彩,把舞文弄琴的司馬衷襯托得更加蒼白,我半夢中問他說,關河難渡嗎。他再笑,他說怎麼會難,不過是一條河,我的星野馬兒飛一般行走,上天也可,何況渡河。對著我驚疑的神情,他說你不要懷疑,總有一天,我要騎著我的馬兒飛天為王。於是我問他說你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名喚劉淵。 後來我想,關於那浩淼遼闊的北方,以及那些無邊無際的夢想,可是我沒有,我只是想回到管城,在司馬衷那場滑稽的征戰途中我是多麼想逃離這有去無回的隊伍,回到我生長的管城。 時為永安元年,我想陳寒碧若還活著必然也成為一個老人,又或許他早已經在戰爭中死去。 在蕩陰大戰中我幾次似乎見到他的身影,我和司馬衷一起,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見到我的父親陳寒碧在平原上與陌生人糾纏著撕殺。後來我們成為俘虜,登上通往鄴城的華麗囚車。我見到的每一個士兵都有著一張和陳寒碧相同的臉,他們就那樣蛇一般冰冷地看著我,警惕地戒備著我的逃離。我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衝上去,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問他說,你為什麼不要我了。為什麼!為什麼! 那是在我心中久久沉寂的問題,為何我的父親陳寒碧如此平